她是一个安静的黑人女孩,高高的个子,稍显丰满的身材,说话声很轻.我还记得她最后一次穿上套装的样子,娴静文雅,颇显高贵.
她是和我一起工作的博士学生,差不多有三年了,过不了一年她就该毕业了.她很聪明,领悟力很强,理论上的东西,一点就通,上网查资料快捷准确。实验也做得不错. 感觉上她不像其他美国女孩子那样狂野和闹人。她从小在南美的杰米卡长大,小学时和母亲一起来到美国。
就在今天,我突然地得知她的死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她的住所,身上裹着毯子靠在沙发椅上,就那样安安静静地与世长辞了。我惊诧于这个事实,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又无能为力于这个事实,我想我只有把这种感受写出来以悼念一个曾与我一同工作过的安静的女孩。
我以为她的死,早在我的预料之中。 她患有遗传性镰刀型贫血症, 我知道得这种疾病的人活不常。一年多以前她告诉我的时候,我大吃一惊,我说她应该早些告诉我,平常也可以多照顾她一下,但她只是淡淡地说没事. 并不喋喋不休地告诉我她有多么痛苦. 我惊诧于她对自己疾病的漠然和淡定. 其实她肯定知道自己活不长的这个事实。但她从来没让人觉得她病恹恹的, 而且我还有理由相信她为此而悲观, 但她总是显得坦然而且镇定。我当时就感到有点儿透不过气的难受。我跟她说,她应该找个室友一起居住,万一有事,可以有个照应,她却说,她还是愿意一个人住。我知道室友当然也会有室友的麻烦. 想必她也许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所以就没再说什么. 我又问她是否应该和她的母亲一同居住,她才告诉我他的母亲住在弗罗里达,是个小学老师,很爱出去旅行, 很少管她的事。她小时候就是个乖乖女,从没让母亲操心.,成绩一直很好,按我的想法,女儿有这样的病,做妈妈的无论如何都要把女儿好好看着,我心里觉得她母亲的冷淡。于是我说如果我象她一样,我妈一定得想方设法地跟着我. 她听了就说我多幸运等等.现在回想起来, 她从来没有也没有埋怨和不满她的母亲. 在一块儿说得多了,我就问起她的大学生活,因为我听说美国孩子的大学经历,,也是性的经历。我开玩笑地问是否她有很多男朋友。她告诉我,在大学里,她实在是忙极了。她在弗洲本地上大学, 只有部分奖学金,母亲不愿出钱支持她上学,所以,她不得不打零工以支付自己所有的开销. 基本没有时间交男朋友. 目前的男友,已经交往了一年多,她很喜欢他,但是男友的脾气,性格,还有懒惰,让她很犹豫他们是否该深交下去. 言谈之间, 她还是透露了一些挫折感. 后来实验室又来了一个单身的黑人女郎,她们俩开始走得很近,我有时也参加他们的谈话。不久前,她告诉我们关于她的男朋友,半夜三点钟要从她那里离开,她不许,然后问我们她是否做得对。我和同事们就七嘴八舌地告诉她应该怎么办。我还暗喜她和男友到底部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自始至终,我从没看到过她有任何激烈的言辞和态度,她一直就是那么一个淡淡的,安静的女孩子,。老穿着牛仔裤或是运动衫,有时也开怀地大笑. 一起出去吃饭时,从不吃海鲜, 甜品才是最重要的.
有几回,她打电话过来说生了病不能来,我知道是那个病的危机袭击. 但那种时候除了止痛药和休息, 也没有什么特效药. 所以只是嘱咐她有事再打电话. 我总想给她做点什么吃的,但老是觉得自己忙得很。最后一次做了一客sheet蛋糕,要带来给她吃,却因为带的包太多,饭包,手提包,书包, 家上小儿的尿布包, 两个手不够用,于是先把蛋糕盘放在车子的前盖上, 然后把包都放入车里,再匆匆忙忙地把孩子放上座位后,却忘了把蛋糕也放到车里, 车开动后转弯时, 蛋糕就被甩了出去. 后来把它捡起来, 上面沾上了很多的尘土. 我还是带了过去, 同事们看到后都叹了口气, 然后就只有把它丢在了垃圾箱.
几天前,她又犯了病,但两天后她回来上了班. 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 同事周末还和她聊天, 但周一她就没去上课. 同事打手机也没人接. 周二的下午同事带了警察和管房的经理去开门, 才发现了她的死亡. 地上还有吃完了药的空瓶子.,警察后来发现了她给男友的手机发的短信: 克里斯,我爱你,永远。
我再次地惊诧了。
难过之余, 我依稀看到她那天去答辩委员会的穿着. 咖啡色的西装套裙,齐颈的黑发向内卷曲, 完全是一副职业白领的模样. 文静,优雅,气度高贵。只是回首之间, 已是阴阳两界, 生死茫茫.
联想到近日的枪杀事件和那些失去亲人和朋友的人们. 死亡的主题, 是何等的沉重, 却只是给予生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