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儿家做的白面合子饭盐搁多了, 真糟蹋了这么好的吃食儿. 六儿一边喝一边皱眉, 张了几次口想埋怨他婆姨, 六儿家的仍一付懒懒的样子, 六儿干瞪了两下眼, 用土豆块硬把嗓子捋顺了, 没出声. 我又饿又渴, 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喝了两大碗. 后来 那一晚上就忙着找水了.
晚间我就睡在六二儿家放杂物的东屋. 正屋就暗而乱, 并不旧的房子墙皮都剥落了, 这东屋就更不用说了. 我疙咎在炕头上, 大半炕的杂物, 也怪了, 巧鱼, 爱桃的破烂都哪去了呢? 六儿家的给我抱了床被子来, 大红的布面子, 大朵的白牡丹花, 应该是他们结婚时做下的. 打开被子, 白里子漆黑漆黑的, 还发着亮, 硬板板, 直咕隆筒的不打弯.
六儿陪七月子他们去村里诊病, 我这也有几个婆姨来号脉, 多是些心气不疏, 脾胃不和, 也有新媳妇看是否滑脉有孕的. 我这在区上学了几个月中医的二把刀, 只好着边际不着边际的盘腿儿坐在炕上说点什么, 开几味中药或成方加减, 看不好, 也千万别给人家看坏了才是.
天晚了, 六儿他们还没回来, 估摸着看病的人多, 大夫好不容易下来一次, 有病的没病的都想让给瞅瞅. 各家又都留饭, 他们吃着喝着且没完呢.
我看天不早了, 想歇息, 六儿家的在院里叫了:” 小平妹子, 我进来会儿啊?”
她外衣脱了, 穿了件无袖的小褂, 两条白白的胳膊露着, 滚圆的, 有皮儿有肉, 头发也梳过了. 我俩盘腿炕上对坐着, 她伸出了左手, 我用三个指头把住她的寸关尺, 这才细细看她的眉眼, 原来还是中上人品, 眉秀目清的, 就是眼皮有些肿, 眼圈发暗.
爷们都不在眼前, 一个闺女, 一个婆姨对面坐着, 自然就热乎了多了. 六儿家半捂着嘴告诉我, 她做闺女时叫秀文, 初小毕业, 五年前嫁给六儿的.
六儿家的脉在我的手指下绷绷跳着, 轻按重按都如上了弦的弓. 看她人前不言不语儿, 慢吞吞没个温乎劲儿的, 我揣摸着她的脉相应沉缓, 不想竟是弦数, 尤以左关脉为甚, 典型的肝气郁结, 肝阴不足. 婆姨家是这脉并不稀奇, 和男人闹心, 和婆婆小姑别扭, 邻里不睦, 一家有一家难念的经. 尤其是做闺女时娇娇生生本是有点脾气的, 进了人家的门看人眉眼, 怕婆婆挑礼, 怕惹翻了男人, 得罪了小姑小叔, 怠慢了邻里, 有啥委屈只能憋在心里, 一来二去的, 自然肝火郁结, 肝气不疏了. 稀罕的是六儿家的也是这脉.
六儿家走了, 我把被子翻过来盖着, 让油哧麻花, 黑漆漆的里子朝外, 衣裳也不敢脱, 钻进牡丹花里, 想着繁女家白白软软, 香喷喷的被子, 一宿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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