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说六儿给关在区上公安分所了. 六儿家除了婆姨, 没娃子也没老人, 他这一走, 家里可就荒了.
我去区上看我姨父, 想就手看看六儿, 向姨父打听他关哪了. 姨父边擀着白面条边瞪起了眼睛:” 咋(四声) ?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不机敏?! 他一个杀人犯, 你跟着去搅和啥(四声)了? 胡---闹!” 我姨父那临汾口音, 和我们古(四声) 交 话听着就是不同.
我还是不甘心, 吃消停了, 探头探脑看姨父午睡了, 给院里的二子媳妇打个手势, 让她别告诉姨父我出门了, 悄悄潜到了街上, 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公安分所押人的地方.
把门的有不认识我的, 我一搬出” 张大夫的外甥闺女儿”, 就全当熟人儿一样了. 院里几间破了巴叽, 黑不拉嚓的屋子, 有一间窗口挤了不少人. 我一机灵, 别是六儿有什么事吧? 赶紧着挤到前面向里张望.
一张破椅子上站着一个人, 乱蓬蓬的头发, 衣裳破得露着胳膊肘, 嘴里又说又唱的, 音调高底起伏, 还不时与听众有问有答. 我听他正说得口沫横飞:” 厄(e4, 我) 是谁? 厄是刘少奇的孙子! 厄爷爷可是个大好人咧. 听厄给你们唱啊:
交城的山来, 交城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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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莸面考烙烙还有那山药蛋嗯………
嚯, 好家伙, 嗓音还真亮, 原来是个政治疯子. 不过那时的疯子多半都是这样的.
开饭了, 红面(高粱面) 窝头就咸盐. 我见六儿在另一间同样黢黑破烂的屋子里, 拿着红面窝头啃着. 好稀获呀, 这红面是粗粮里最不通肠子的吃食了, 村里好说也有小米, 玉米面, 莸面调剂着, 这入了监可就由不得己了.
看守不让我和六儿多搭话, 六儿冲我叫着:” 让张大夫千万给厄求个情啊!” 他的左眼看着我, 右眼斜望着关押室的破墙.
原来这六儿死活不承认他杀了他婆姨, 可他婆姨已经没影了几个月啦. 六儿一口咬定他婆姨跟人跑了, 可冤有头, 债有主, 到底跟谁跑了呢? 六儿家的娘家人也是几月没见她的音信儿, 找着六儿又问不出个路路来, 这才报给区上. 六儿一会儿说是跟太原下来跑采购的, 一会儿说是大同来的当兵的, 云山雾罩的把个分所的人也气坏了, 关起来再说.
我一回去我姨父就又假装瞪起了眼睛:” 咋? 去找六儿了? 你是要上学的人, 可千万别把自己的事耽误了.” 我磨磨叽叽地想让他给六儿求情, 他一句给我打回来:” 你咋还同情杀人犯?” 也是呢, 这六儿的婆姨到底哪去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