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家裡來了不速之客。 客廳里,劉美林在和一個老太太說話。她招呼他們說“萌萌,小望,這是三表姨,你還記得吧。“許望在大腦中快速搜索,一邊稀里糊塗打着招呼“三表姨......” 美林把許望拉到一邊,悄悄說,“她家有點兒事,我讓她在咱們家住上幾天。” 許望隱約記得有這麼個表姨,在他小的時候還和表弟們一起活泥巴玩兒。表姨夫早年去世了。後來兩家走動不多,表姨和媽還一直有聯繫,他和表弟們也就不太來往了。 三表姨乾瘦,頭髮白了一大半,臉上皺紋縱橫交錯的,很有些滄桑的樣子。她穿着灰撲撲的一件大衣,原色大約是深綠或者藍色,已經看不太出來了。有許望和周萌在,她也不避嫌,一直和美林嘮叨;“這些狗東西簡直是太黑啦。唉!我們家的小屋,住了二十幾年了,好好的。非要給拆遷,這一下就得掏出十五萬,我哪兒有這麼多錢啊!” 她搓搓自己的臉,又接着說下去:“我退休工資才六百塊,除了吃,就不剩幾塊了。現在物價漲的,一斤肉要十幾二十塊,青菜都買不起嘍。你說說,哪兒來的那十五萬呢!” 美林說“你倆兒子不給你供點兒?” “姐呀,你不知道。”她又揉揉眼睛,“老大的錢給媳婦管得可緊呢。回來買點吃的人都不願意。要他掏錢,他老婆就要房子。老二現在打零工,一個月才七八百。嗨,二兒媳為了掙錢,跑到什麼蘇丹去勞務輸出。一去就是三年,花了兩三萬。在那兒整天都是幹活,苦得很呢!想女兒想得發瘋。恨不能明天就回來,可是回不來啊。一回來那些錢不都白掏了麼。” 美林接着問“那這錢到底湊的怎麼樣了,怎麼樣也要湊夠啊,要不然你住哪兒?喝西北風去?” “親戚朋友借遍了,還差三萬。就為了這三萬,老大和他老婆要鬧離婚。嗨!” 美林想了想“別為難了。我借你三萬吧。 我有個摺子裡的定期快到了,下個月吧?可以借給你這個錢。” “真的?好啊,姐啊,多虧你了......”表姨一雙手仍舊在褲子上搓着,臉上的笑容又悲又喜。 “那怎麼好好的突然要拆了呢,不是說再過三個月的?” “不知道哇!那個狗東西搞得鬼?上個禮拜才發的通知。今天我出了個門,媽呀,回家我門都給封了!我家具物事都在裡頭呢,明天得找人取出來。” 美林也跟着嘆了口氣,想要問問她兩個兒子怎麼不管,卻欲言又止。三表姨倒也精明,說“我實在沒地兒住了。老大和媳婦鬧離婚,埋怨我搞的事兒,我現在話都不敢說。老二住到丈母娘家去了。我只好到姐家裡麻煩你們,姐你還借我錢,幫了天大的忙啦。哎,你瞧瞧你這兒子新媳婦的,都是博士啊什麼的”表姨從口袋裡掏出個小錢包,摸摸索索數了一張一百,給許望說“別嫌少啊。表姨一點心意,你們買點兒吃的吧。” 許望和周萌連忙推讓說“不用了不用了,我們不缺錢。你留着花吧。” “那哪兒行呢!你剛結婚,我哪能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呢。別嫌少,別嫌少。”表姨非得要把錢塞給許望,還有點兒着急。 正在難解難分,劉美林給表姨端了一杯茶過來,說;“素萍喝點水。丁丁你就收下吧,既然是你姨的一片心意。”丁丁是許望的小名兒。 許望和周萌停止了推讓。手裡攥着那一百塊錢,總是覺得不舒服。表姨又問:“在美國吃得慣?還是吃食堂呢?”許望和周萌覺得有點兒可笑,就簡單說“自己做着吃。” 劉美林問她“那他們說這房子什麼時候能住進去?” 表姨又嘆口氣說“你不知道他們多黑,一開始還想跟他們要個說法,不拆遷不行嗎?那街道的逼着我們搬......” 許望和周萌坐在那裡,覺得這有點兒答非所問。他倆轉了一大圈,肚子已經餓了,走又不好,不走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美林拍拍她的背說“妹妹,你就忍忍吧,好歹你還有幾個親戚,還能給你湊點兒錢。沒住的地兒,我這兒你就住着,他們眼看就要走了,咱倆兒做個伴兒......。有些事兒,越想越生氣,人老了,還是能忍則忍吧。氣出個毛病誰來管你?” 周萌張羅着要做飯,偷偷評論說“你媽還挺愛攬事兒......熱心的。” 許望說“誰家沒個窮親戚呢。我媽自從信了教,就更愛管這些東家西家事兒了。唉,現在這事兒也多了,沒辦法。” 周萌一邊洗手一邊說“你猜我想起什麼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