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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父亲 (一) |
| 文茜的父亲最终没能熬过今年,在十月份过世了。
老人家算是个老革命,参加过解放战争,是技术兵 - 话务兵(接受电报一类的吧)。据他老人家讲,年轻时候脑子特别好使,别人一分钟接听130个字就费力气了,他听到160还不乱。后来结婚后生了5个孩子,4个上了大学,应该是得益于老人家的智力。
他一辈子走南闯北,福建,山西,北京,西安,四川。最终是在70年代,因着林彪路线的缘故(具体我也不清楚)落户在老家,直到晚年,所以5个孩子出生在5个不同的省份。
老人的童年很苦,虽说家境并不差,但他的父亲在50多岁的壮年突然过世,当时他只有5岁左右,上面有两个哥哥,十多岁吧,下边的小妹妹才两三岁。大哥对他很苛刻,小小年纪就和长工们一起下地干活,晚上睡在马圈里,说不尽的冬寒和夏热。后来进了学堂,书念得很好,他很喜欢。但到了高中,哥哥不再供他。那是的学费大概是两口袋粮食一个学期吧。他一气之下南下从军,从此戎马生涯。离开家出村口时,他曾发誓再不回来。但人强强不过命,最终还是回到了老家。
老人家身体很好,年轻时随之部队迁移辗转,全靠一副肩膀,两双手。文茜的母亲回忆说一路上一手拎一只大箱子,结果箱子的提手都提断了,他还是一点儿都不累。部队的生活使得孩子们不方便跟在父母身边,除了最大的和最小的,中间的都是送回家里由姥姥姥爷带。
转业后回到家中,头一件事就是盖房子。记得当时热闹极了,村里大多数人都来帮忙。那是年景不好,基本上都是白帮忙,管饭就行了。建的是窑洞和土坯房子,要和泥打土坯,挑水是个大力气活儿,大都由文茜的父亲干。离家不远,有个小池塘,有点象街心花园的布局,池塘在中间,四周有小路通向不同的人家,靠近池塘还有个马圈。文茜那时还小,喜欢到池塘边去玩儿,但很怕马圈里的马,尤其是一头小马驹,没有缰绳,到处跑的。
有一天下雨,池塘里积了不少水,文茜的父亲一下午就几乎把里面的水挑干了。也不知盖了多久,总算是盖好了,挺大的一个“四合院”。一进门,有个照壁,绕过照壁,左右两个厢房,往前到院子底是并排三个窑洞,洞深足有10米,冬暖夏凉。中间的院落很宽敞,种着各色的果树。只是建好的院落并没有很高的利用率,只有年幼的文丽跟着奶奶住在里面,其他的孩子都随父母住在城里。等到奶奶过世,文丽就回到了大家庭里。到后来文茜大学放假回家,父亲干完了活,接一盆水放在院子里,脱了上衣,连头带膀子一块洗,随着手臂的运动,胳膊和后背的肌肉有规律地上下滚动,一点不比如今整天蹲GYM的bodybuilder差,只是更自然些。
院落几乎常年空着,只有等到夏天学校放假,5个孩子和父母,4辆自行车,小弟弟坐在父亲的车座上,文茜坐在哥哥的后座上,文丽由大姐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行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马路两侧是碗口粗的梧桐树,斑驳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投在孩子们的脸上,只一闪就过去了。渴了累了,路边随处都有西瓜摊儿,甜瓜摊儿,买一个西瓜,卖瓜人用长过一尺的弯刀切开来,一人手持一块,咬一口,那个香甜,哪里是如今的可乐能比的。吃完了,用手背摸干嘴角下巴,就又欢欢喜喜地上路了。
已经记不得县城到村庄的距离有多少,大概是两个小时吧。那时的父母依然健壮,孩子们则如雨后的小苗葱绿挺拔。路上会路过几个供销社,里面的糖果也是孩子们心心念念的的东西。还没到门口,就已经恳求声一片了。父母往往是经不住孩儿们的百折不挠,会在供销社的门口停下车。于是孩子们欢呼雀跃着拥入大门,不久又一窝蜂地挤了出来,手里口里是五颜六色的糖块儿,个个嘴巴一边鼓得老高,伴着一串串的吸溜声。至今文茜还记着供销社那股特殊的味道,是糕点糖果加煤油的混合气味。那是童年的味道,更是浓浓的乡情。
快接近村子时,柏油路就成了土路,两边的梧桐树不知何时已经被高低不一的土涯所取代。进了村,家在村子的南边,一路走过去,不时会看到坐在草垫子上防线的老太太,或是坐在门口石阶上打瞌睡的老头儿,还有沿街四处玩耍的孩子。车子经过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他们抬起头,停下手里的活儿,等认出了大人,便热情地打着招呼:“黑女回来了!” 黑女是文茜母亲的小名儿,因为她的皮肤黑。但文茜父亲的皮肤确是出奇的白,五个孩子都像了他,个个白净。记得最小的弟弟小五刚上高中时,一脚跨近教室的门,就有个女同学惊叹到:好白的小伙子!
上一个歪歪斜斜的大坡,家就在眼前了。旧时的钥匙很奇怪,锁子更奇怪,像是个长方形的微型提篮。父亲掏出钥匙开了门,跨过高高的门槛,绕过照壁,各色的果树就在眼前了,已经有小小的柿子,枣,梨挂在枝头了。孩子们往往是奔跑到厨房,掀起半个水缸盖,抄起锅盖大的銅勺,喝个痛快。那是的水是从井里打的,一股特殊的泥土味道,特别好喝。推门进入窑洞里,一股凉气直逼过来,在大热的太阳下运动了两个多小时,真是舒服极了。很快一身的汗就干了,要不了半个小时,还得找件外套披上。窑洞了很黑,不分白天晚上都要开灯,窑洞的一侧还有个子洞,伸进去有差不多一米的样子,两米来宽,饭桌就放在那里。
安顿好带来的衣物,清扫一下桌上炕上的尘土,大姐和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做饭,父亲则是细细检查果树是不是有虫子,再就是摆弄停放在厢房里的格式农具。刚刚专业的头两年,文茜父亲的工作还没有安排下来,于是当了两年的生产队长,家里有不少的农具。(文茜的母亲则在村子的小学当了两年的教师。文茜依稀记得母亲上课的情景,她很小,根本上不了课,只是坐在后排消磨时间。)文茜对刚刚成型的果子有很大兴趣,一个人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小四(文丽)和小五满院子跑,哥哥找出一把落满灰尘的二胡,搬一把椅子,坐在院子当中,调一调音,吱吱呀呀地开拉。他是校文艺队的。
文茜的父亲身体好,在部队上又训练过,各种体育运动都不错,乒乓球打得尤其好,哥哥都到高中了,还打不过他。母亲性格开朗,爱唱歌。几个孩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体育上像父亲,文艺上想母亲。
饭好了,父亲打发哥哥都村子北头接来姥爷一块吃。晚上五个孩子挤在一个大炕上,嬉笑打闹累了,就撑胳膊歪腿地睡下了。父母会给他们把被子掖好,送走姥爷,而后到中间的窑洞去休息。
那是的日子多么简单,没有电视,收音机都很少,但人和自然是一体的,葱绿的大树,金黄的果树,晚间的虫啼蛙鸣。这些如今的孩子是不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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