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到新加坡后才知道老婆饼的。

                因为尝了老婆饼，所以也知道它的来历：相传有一个中国苦力，飘洋过海来南洋谋生。因为思念妻子，所以白天干活之余，发奋研制一款饼，结果此饼大受欢迎，终于赚了钱把妻子接来团聚。这饼于是得名“老婆饼”。

                我十分赞赏这传说，因为它凝聚着人类刻苦耐劳的精神，丈夫对妻子忠贞不渝的爱，以及一个男子汉勇挑家庭重担的责任意识。猜想当年下南洋的中国苦力中，能够在此地一圆家庭团聚梦的，应该是极不容易的吧？这传说寄托了多少当年寄居与此，为生活打拼的人的期望啊！

                我一直以为老婆饼的来历仅此一说，别无出处。直到有一天，老公从香港带回一盒包装精美的老婆饼。等到吃完要拿包装盒去再循环时，我才读到另一则老婆饼的传说：以前有一对恩爱夫妻，媳妇甘愿卖身为家翁治病。失去妻子的丈夫并没气馁，努力研制出一款味道奇佳的饼，最终以卖饼赚钱赎回妻子，重新过上幸福生活。这款美食制法流传至今，被称为“老婆饼”。

      这一发现让我吃惊不小。想来这传说也是要宣扬美德的吧？到底是什么呢？

      曾经听过一句话，说没有一个女人是自愿做妓女的。猜想这传说二中的女子在她的少女时代大概也不会梦想过今后会爱一个男人爱得那么深，以致愿为他的父亲卖身吧？

      所谓“自愿”，那应该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做出的行动。看看这女子还有没有其它选择：不服从的后果，要么是回到娘家，要么孤零零到社会上去谋生。华人的传统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子倘被送回娘家后的命运是堪虞的。“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的命运就是证明。这个被家婆看不爽的媳妇被赶回娘家后，就备受娘家人的压力，最后因兄长逼嫁而投水自尽。

      如果不回娘家，自谋生路，这身无一技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卖身一途。

      这么说来，这富有献身精神的老婆其实是“被自愿”了。她让我想起老舍的名作“骆驼祥子”中的可怜的小福子，为了养活全家，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到下等妓院，最后不堪摧残而上吊自尽。这些故事，让我们看到旧时代的社会底层的女子，是如何被命运紧紧地扼住咽喉，一步步走向窒息，充满了无奈与悲哀。所不同的是，“骆驼祥子”以其悲剧的震撼力成为划时代的名著，而老婆饼传说的版本二则因添上了一条“光明的尾巴”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一则平庸的市井故事。

      过去有守寡而终生不再嫁的女人，忍受一辈子的煎熬，换来“烈女”的荣誉，并被树碑立传，让后人纪念和学习。现在的这款老婆饼，其表彰性质与当年的贞节牌坊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处。

      华人传统故事中的女子，大概除了花木兰以外，少有其他女性能够如此潇洒地自主命运，活出自己的价值观。难怪西方世界认为她具有普世价值，把她列入“迪士尼公主”系列，让全世界的少女以她为榜样。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花木兰生活在今天的阿富汗，恐怕早被塔利班干掉了，他们心目中的模范女性，当然首推版本二中那位“挥之即去，召之即来”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