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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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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川康 52
   

                                         一路走好

     妈妈和婆婆在我这里住了几个月,先后回成都去了。文化大革命后,弟弟进了红光金属材料厂,他结了婚,生了儿子。婆婆的病却日趋严重,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有一次婆婆说要下床,妈妈刚走过去,她就昏倒在妈的怀里,脉搏已摸不到,口中只一剩下一丝游气;妈抱着婆婆一点都不敢动,只怕稍稍一动,婆婆就走了。弟弟回家立即去医院叫救护车,医生刚同意出诊,他已把氧气瓶推到救护车上,自己骑着自行车以与汽车相同的速度回到家,幸亏救护车来得及时,把婆婆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婆婆住医院期间,弟弟通宵达旦守在婆婆病床边,早上妈妈把他换回家,他先要把婆婆的脏衣裤洗干净,才肯去休息。妹妹要管全家的一日三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我远在重庆,没有尽一点力,没有报答婆婆的恩情。在全家精心的照顾下,婆婆恢复了健康,医生们都说:“老人家生命力真强,她入院时,我们谁也不相信她能活着出去。”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1981年晖考大学,暝暝中居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晖被录取到化学系,天意把她送进和她爷爷相同的专业。晖为了记念李家的先辈,也为了她婆婆最喜爱的百合花,她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字是Lilly(李李)。

     1982年底,婆婆已走到生命的尽头。妈问她要不要叫我回成都。婆婆那个年代的人,谁不想所有的亲人为自己送终,何况我和晖是她晚年最疼爱、最思念的人。婆婆却说:“涵儿身体不好,她受不住这种打击,不要告诉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婆婆仍在为我着想!

     我在重庆,只知道婆婆病了,却不知道她已垂危。1228日,婆婆弥留之际,已说不出话,她一直把手放在肚子上。妈问她:“你疼吗?”她点了点头。就在同时,我突然觉得肚子疼,朋友们以为我得了阑尾炎,准备送我去医院;可痛了一会后,我竟昏昏沉沉睡了近二十四个小时,后来我才明白,这正是婆婆永远离开我的时候。我肯定,婆婆走的时候一定来看望过我,一定来和我告过别。

     弟弟来信说要送妈妈来重庆,我就知道婆婆走了。见面后,我和妈谁也不提婆婆。婆婆的情况,是弟弟告诉我的。感谢天,婆婆以九十三岁高龄,终老于户牖之下,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婆婆,你走好,你对我无私的爱,我将永生珍藏。

     这次妈妈来重庆,是她第一次坐卧铺,我们找了一辆小轿车去火车站接她。她刚下汽车,就因腿软而走不了路,晖赶快扶她进家,我们都以为妈旅途劳累,有些不适应。休息几天后,我们陪她去学校看一看,可是还没有走到两百米,她又感到两腿无力,不能再走。

     我这时才发现,妈已经很老了。以前,总是想着婆婆年老,又有病,很多关心和精力都放在婆婆身上,潜意识里,妈妈永远是我们不倒的靠山。现在,看着她衰弱而苍老的样子和灰白的头发,我心痛极了。我不能原谅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妈妈,反而一直是妈妈在照顾我,甚至有时候我还在她面前耍脾气。我才第一次为妈妈倒洗脚水,关心她的起居,注意她的营养。

     我不顾价钱昂贵,特意买来嘉陵江里最好的江团鱼。妈妈吃得津津有味,感慨地说:“自从解放,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鱼。”

     我希望好好保养一段时间,妈会好起来。然而,刚到时她还能在周围走走,后来,她感到头昏,还开始呕吐。我们赶快送她去重庆最好的医院——第三军医大学附属医院,住进了神经科病房。医生给她做了最全面的检查,结论却是:没有发现任何病变,她各个器官的老化程度都比同龄人轻。最后医生决定检查脑积液,这个检查令病人十分痛苦,看得我眼泪汪汪的,结果仍然正常。但妈的病却在一天天加重,她开始有些糊涂了,她一会儿说弟弟要回来了,快去烧水;一会儿又说,父亲在门外,快去接回家。我请求医院内科会诊,还是找不出病因。弟弟、妹妹都赶来照顾她,大家守着病床上的妈妈,一筹莫展。妈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医生用了些解决症状的药,可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继续恶化,已经不太认得我们了。

     医生说,他们已无能为力,要妈回家休养。回家后,妈仍然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经一个好朋友介绍,我们又送去重庆医学院附属医院神经科主任那里诊治。看过了她的各种检查报告,主任也做不出诊断,只是开了些药,不收她住院。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回到学校,在校医院购买了昂贵的人体白蛋白给她注射,希望这救命的补品能支撑她虚弱的身体,让我们赢得时间去想办法,但注射后却连一点点好的反应都没有。

     有一天,妈好像有些清醒了,对我说:“昨天晚上你爹来了,我说,‘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把三个孩子丢给我,我要能力没能力,要体力没体力,我怎么能把他们带大呵!’”啊!原来妈妈在昏迷中,一直和父亲在一起。几十年来,妈从不提父亲,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父亲。以前她有照顾老母和孩子的责任,她必须调动起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力量,努力支撑起这个家,并随时准备着应付各种可能突发的状况。如今,婆婆走了,孩子们个个成家立业,妈妈苦撑苦熬几十年,完成了在人世的任务,已经心力交瘁,现在她要闯进死亡的领域里找父亲去了。

     我知道,妈妈这时一定想回成都,就叫弟弟来把她接了回去。妹妹、弟弟每天从早到晚日夜轮换着照顾昏迷中的妈,妈妈的情况却每况愈下。七月中旬,我家也回了成都。我知道妈妈的时日已不多,不想让晖经历生离死别的场面,不同意她回去;但晖软缠硬磨,非去看她婆婆不可,我只好让步。但她答应我,只在成都呆一周。这时的妈妈已经奄奄一息,靠鼻饲维持生命。晖含着眼泪为她婆婆数了六十九根棉线,按风俗线是用来在妈走后扎在裤带上的,代表妈妈仅仅六十九年的人生。全家都想留住妈妈,希望她能醒过来,晖流着泪站在妈床前不停地叫:“婆婆,婆婆,你快醒醒,我是晖啊,我看你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大家盼望的奇迹却没有出现。

     七月三十号下午,妈妈突然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叫我和晖,全家兴奋起来,都冲到床边,妈又叫了声弟弟,然后轻轻念了一句诗:“悠悠生死别经年”就又闭上了眼睛,任凭我们怎么呼唤,再也没有反应。仅管如此,我心里又燃起希望,我以为妈挺过难关了,她将会一天天好起来。可哪知道那是回光返照啊。三十一号上午,妈妈就不行了,她呼吸微弱,鼻饲也送不进去。我们守在妈床前,痛不欲生。妹妹早已哭成个泪人儿,我也象傻了似的,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妈妈,只有弟弟强忍悲痛忙着各种后事的准备工作。这天我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妈妈在无望中苦守着,在伤心中苦守着,在痛苦中苦守着。大家相约,妈妈走的时候,我们都要哭,妈一生不喜欢流泪,要让她无牵无挂地走。

     八月一号早上五点三十一分,妈妈轻轻地呼出最后一口气,离开我们找父亲去了。我们忙着给妈妈换衣服,我好像并不怎么激动,却不知为什么竟昏了过去。等我醒过来,妈妈已经穿戴整齐躺在屋里,我跪在妈妈身边,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脸,梳理她的头发,把脸放在她的胸膛上,最后再一次靠一靠这几十年来的靠山。

     妈妈的表情平静而轻松,她的容颜又恢复了昔日的美丽,再也没有病中那憔悴和痛苦的神态,啊!原来死亡竟会如此安详而高雅。我靠在妈妈耳边说:“妈,你放心走吧,是该你和爹团聚的时候了,现在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分开你们。” 妈从发病到去世,仅仅半年时间。妈妈走了,我们心里留下了永远不会模糊的她最生动、最美丽的形象。

     妈妈去世不到四个小时,邹趣涛兴冲冲地来我们家,远远看到门前的花圈,他吃了一惊。当他看到妈妈时,沉痛地说:“昨天大邑县已寄出你们父亲的平反文件,我想让你们妈早点知道这个消息,希望她高兴,特地赶来告诉她,却想不到……。”沉默片刻,邹趣涛又说:“让我向她鞠躬,表达我的谢意和敬意。”他深深地给妈妈三鞠躬。

     我躺在楼板上,不想下来见周趣涛,失去妈妈之后锥心刺骨的痛楚,令我顾不得讲究礼貌和风度,心里浮现的只是妈妈掩护邹趣涛时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大概周趣涛在自己被划为右派之后,尝到了被冤枉的滋味,反思了对我父亲忘恩负义的行为,才又找回了良心。我知道父亲能“平反”他出了很多力,但仍然挑剔他使用的词语,为什么只有“谢意”和“敬意”,难道就没有一点愧意和悔意?如果他在新政府掌握政权之后,把我们放在他的脚指头上想一想,我的父母或许就不会有这样悲惨的命运。

     妈妈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熬了又熬,三十多年过去了,父亲得到“平反”,却因四个小时的差错,她始终没有等到。但我深信,妈现在已找到了父亲,他们正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已经丝毫不在乎这所谓的“平反”了。

     晚上五哥李国孝骑自行车从安仁镇赶来,跳下车就跪在妈妈面前,哭着说:“孩儿不孝,孩儿来晚了……。”

     一首儿歌这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仅管我已四十多岁,今天,妈离开了我们,才真正懂得对于孩子来说,妈妈意味着什么。有妈妈在,哪怕她生病,哪怕她不能动,哪怕她没有知觉,这里就是你的家。妈妈在,家就在。一旦没有了妈,这个家就再也找不回来,我从现在开始,就成为这里的新客。我们三姊妹从此分成三个家,三个人共有一个家的好日子,只能成为历史。

     妈妈呵,你一路走好吧,我们都会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往前走,我和我的后代一定会走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我们在成都竹望山公墓买了一块地,给妈妈和婆婆修建了一个新家,用妈妈过去为西马棚街二十九号的家取的名字来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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