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工作开展得很顺利,是因为我有一个非常得力的工作伙伴,他就是杰森。 杰森是施工队的头儿,他在几个节骨眼儿上帮我,让我避开了出大错的可能。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人家招人一定要有当地工作经验的,因为那样就省了一大笔不必要的费用和‘办砸事’的可能。 有时候我心里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可是只要对杰森提出来,他就能顺着我的思路说出我完整的想法。 我每每会很吃惊,我无比惊讶地问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他就会看着我用坦然的语气说:“那是因为好人的想法总是会不谋而合的。” 杰森三十出头,身板壮实,五官棱角分明,高鼻子,深眼窝,他说他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人血统。 我工作获得了瑞恩的肯定,为了表达我对杰森的感谢,我提出请杰森去一家闹市区有名的西餐厅吃饭。 我在玛莎那里上班时,每天下班去赶公车时都会路过这家西餐厅,我给它起的名字是‘天堂’西餐厅。它有一个露天的点缀着鲜花的门厅总是有客人们在等待,可以看见忙碌穿梭的带位小姐和听见里面飘出的优雅的钢琴声。 那时每天我路过西餐厅的时候都是饥肠辘辘囊中羞涩,唯一能渴望的是回到家有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条,吃完面条还得熬夜复习功课。我从西餐厅路过时,看见宽大的玻璃窗里面每张桌子上都有烛光,烛光里的人们衣着光鲜神情安泰无忧无虑,烛光里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甜美的笑意,在我看来那笑容只应在天堂里才有。他们的笑脸在那个冬天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划着的一根又一根火柴,在那些艰难的时刻一次次地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 我憧憬着有一天我一定也要来‘天堂’里坐一坐。也许‘天堂’之外也还有像我一样的可怜人,那么我的脸上一定也要挂上天堂的人们所特有的笑容,我要把希望传递下去。 杰森听我说要请他去‘天堂’西餐厅吃饭,他的表情就好像中了彩票一样,既激动又难以置信。 他说:“那家餐厅很贵的。” 我说:“这样才对得起你呀。” 他笑笑地把身体凑近了我问:“这是不是约会呢?在加拿大一男一女像这样一起外出吃饭就是约会。” 我躲开他凑近的脑袋说:“哎,好人,我是把你当哥们儿看的,你如果总把我当女人看,那么我们的想法就不那么‘不谋而合’啦。” 我说的是实话。杰森的手下是一帮男人,我每次跟他们打交道都会藏起自己的女儿心性,我希望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他们亲密的工作伙伴而不是因为我的性别。 杰森无奈地耸耸肩说:“那好吧,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我平常为了方便工作都是把长发在脑后绑成一束,今天为了去“天堂”我特意把长发高高挽起并鲜有地涂了些脂粉。离家前我在镜子里看到有些美丽有些高贵的自己,心想‘天堂’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次瑞恩给我的意外拥抱我虽惊喜但也尴尬,那感觉就好像有人递给我一杯香槟而我却只能回送一杯白开水。那以后我就学会了涂香水,用心地涂得淡淡的,是只有在拥抱的时候才能拥有的那种香味。今天因为要去‘天堂’,所以我也特意记得涂上淡淡的香水。 在‘天堂’西餐厅的门厅里等候带位小姐的时候,我微笑地打量了一下杰森,嗯,他的脸和头发是才打理过的,他今天看起来也特别的绅士。 虽然我跟杰森有言在先今天不是约会,但是来到这样的一个场合,在别人的目光里我俩就是一对儿情侣。 在‘天堂’西餐厅,主餐杰森和我都点的是牛扒。他要的牛扒的要求是加工到半熟,当他用餐刀一刀刀切下去时,我能看得到肉上的血丝。西餐厅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加了一件长袖的外衣,而杰森穿的是短袖休闲T恤。他胳膊上的汗毛又密又长,怪不得有人管他们叫‘毛子’。‘毛子’喜欢吃生的东西,认为既营养又美味。 杰森说他也很喜欢吃中餐,但是不敢多吃。中餐很油腻不健康,食物加工的也太烂熟了,破坏了食物的营养价值。 他说他吃过生牛肉,腌制加工过的生牛肉味道特别的生鲜可口,柔软得几乎入口即化。 我听他说的时候眼睛瞪着他想象着他满嘴是血的样子。而我点的牛扒要熟透透的。 餐桌上杰森给我讲了一个‘生菜包’的故事。 杰森以前的女朋友是香港人。他们好了很多年,双方也都见过家长。女孩在温哥华有一个大家庭,他有时会跟女孩的家人一起去中餐馆吃饭。中餐馆里的一道菜是大家都爱的,那就是‘生菜包’。 ‘生菜包’是北京烤鸭在温哥华的一种吃法。中餐馆把北京烤鸭做成一鸭两吃。脆脆的鸭皮带着点儿肉和卷饼一起上桌,是卷饼吃法;而大半的鸭肉则与其他的配菜炒出来,和一盘圆形生菜一起上桌,是生菜吃法。圆形的生菜是一片片撇好的,用生菜片兜着炒好的鸭肉再淋上酱汁就成了一个‘生菜包’。‘生菜包’的构思很巧妙,它同时满足了西人对于中餐和生菜的喜好。 杰森说每当这个菜上来时,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每个人都埋头苦吃,这样就有机会包上第二个。 我就笑了说既然大家都爱吃就点两份嘛。 这下轮到杰森笑了。杰森说你们中国的老太太看到打篮球的人为了一个球而抢来抢去,就说为什么不一人发一个球让他们玩去。这是一个道理。我跟香港女孩早就不在一起了,可是现在一走进中餐馆,我还是会想起‘生菜包’的故事,它已经成了我记忆的一部分,是美好的记忆。 我问那你们为什么没结婚。 杰森叹了口气说到后来有一天就突然觉得感情淡了,在一起没什么好聊的了,就各自走路了。 巧的是那天晚饭后回来的时候,杰森开车走在路上,我们遇见警察盘查司机测试酒精含量。警察拦下车后先友好地说明来意,然后问杰森今天喝酒了没有。杰森用手比了个‘零’的动作,嘴上也说‘零’。虽然这样说了,但是警察还是例行公事地拿出个家伙测了一下,等得到肯定答案这才放行。临走时警察的眼睛从杰森的脸上一路溜到我的脸上煽情地说“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警察一走,杰森就像是找到了机会,他望了我一眼说今天的感觉就像是约会,要是约会该多好。杰森的车上放着音乐,舒缓的萨克斯把夜涂上欲望的味道。 我回望了他一眼说:“好,就是一个约会的美梦。” 那晚跟杰森拥抱告别的时候,我认真地嗅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那是浓郁的沐浴液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