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注意白先生是什麼時候走的,館子裡還是那麼熱鬧,飯菜的香味在食客們的喧鬧聲中飄蕩着。紫雲還在餐桌前忙着,一雙光彩琉璃,不怒自威的杏眼讓每一位食客都想入非非,又望而生畏,欣賞之餘又生怕被帶刺的玫瑰扎着。春掌柜的坐在櫃檯後面正在出神,還在想昨晚上那把清一色怎麼就讓老妹兒給搶了和了呢。看來是老妹兒剛回了趟家,心裡一高興,手氣壯得擋都擋不住。“唉,這人要是倒霉呀,……”
掌柜的這邊思緒還沒理清,那邊店門一開,走進一位看上去與眾不同的中年人。只見他大冷的天沒戴帽子,一頭梳得油光水滑的烏髮向兩邊分着,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醒目。腳下一雙鋥亮的皮鞋,踩在飯館的硬木地板上咯噔咯噔地,一聽就知道鞋底下打了一副硬掌。只見這位進來後沒找位子,而是直接朝春掌柜的走了過去。
春掌柜的一看就知道這位不是善茬兒,趕忙把輸牌的晦氣撂在一邊,站起身來。還沒等她開口呢,進來的這位搶上一步,衝着春掌柜的一拱手,清了一下喉嚨,聲音洪亮地說了聲:“恭喜春掌柜的榮升接龍室主任的職位,這可真是人心所向、眾望所歸的一件大事,今天本人在這給主任道喜了!”說完後擼起了袖子,轉身面對所有的食客,舉起左手高呼道:“堅決擁護春大掌柜!堅決維護春大掌柜的權威!一切行動聽春大掌柜的指揮!”
食客們一時都有點發懵,搞不清楚這鬧得是那一出,有幾個不自覺地也跟着舉了舉手,可呼口號這事畢竟是老年間的把戲了,沒人真地跟着這位一起呼口號。春掌柜的這回倒把心給放下了,一招手把紫雲姑娘叫了過來 ,小聲地對她說:“留神啊,又來一位混吃混喝的。如今像蠻爺那樣的好人可是不多了,怎麼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這樣呀,用得法子還都不帶重樣的。真真是世風不古了。紫雲,這回可不用我教你怎麼辦了吧?”
“您放心,這樣的我以前見得多了,瞧好吧您哪。”
這時蠻爺這邊也注意到這位新來的客人,看他呼完口號後沒什麼新鮮的了,就轉回身去給他的幾個弟兄講起故事來了。
“我年輕那會兒,梳個分頭是件奢侈的事,上理髮館都得多花錢,又是洗,又是吹的,所以理完髮就得想辦法在人前亮亮相,顯擺顯擺。我們那會兒有個順口溜,專門形容這種事:‘穿皮鞋,走硬道;梳分頭,不戴帽;戴手錶,呼口號。’”說到這,蠻爺停下了話頭,轉身叫過紫雲姑娘對她說:“一會你問問那位,是不是昨個剛買了塊新表。”
紫雲走後蠻爺又接着說:“我敢跟你們打賭,別看他剛才舉左手呼口號,那哥們兒肯定不是左撇子。”
他們這一邊說笑着,就聽那邊新來的客人嚷嚷起來了:“嗨,怎麼這么半天了還沒人來招呼呀,我的錢就不是錢啦?”
紫雲這邊聽見了,睜開一雙杏眼,立起兩道柳眉,輕挪蓮步,盈盈地向那張桌子走了過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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