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亮娥的爹在太原做大厨, 娘早就没了, 兄弟姐妹都没有. 她爹盖了新瓦房, 按太原人的习惯, 屋里没盘炕, 摆的是床,屋里的家具也新颖别致. 亮娥的衣服让村里的闺女羡慕不已, 都是她爹买给她的太原最时兴的样式,换的也勤, 不象村里闺女长年就那么两件, 换也没得换. 她爹怕委屈了闺女, 零花钱从不少了她. 亮娥还跟她爹去了太原几回,村上好多婆姨连区上都没去过.
亮娥眉眼端正, 不胖不瘦, 不高不矮,说话和村里女子不太一样, 带点太原腔. 亮娥喜欢找我聊天,有时男孩子来找我下棋, 她不下, 但喜欢来看. 她口齿清楚, 待人有礼, 因不喜读书, 勉强念完高小就不念了. 家里不缺钱, 她也用不着下地,想和爹到太原去, 没有户口也找不到事做.
大娘见亮娥找我的次数多了, 告诫我: 少和那娃在一堆儿. 老大个闺女了, 不嫁人, 整天和男娃子扎堆儿混, 象个什么话儿,小心把你搅那浑水里去. 凤娥告诉我: 她眼高, 有个爹在太原做事, 一般的人是不肯嫁的,好人家又不肯聘她, 嫌她名声不济,二十二了, 还守空阁. 她不用下地, 经常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在村里闲逛. 她爹不经常回来, 家里没人, 她一个人守着几大间房, 翻了天也没人管,和我下过棋的几个男娃儿都是她那的常客.
我去过她家几次. 桌上摆的村里见不到的假花, 床上铺的牡丹凤凰图案的粉底床单, 白底绣花的枕头. 暖壶, 茶杯都是新款式的. 她打开请太原木匠做的大立柜, 给我看她新买的衣服, 我眼花缭乱. 她让我回家时帮她买我身上穿的那种的确凉花格衬衣, 太原买不到.
亮娥问我: 你咋不嫁人呢? 到这村里来做啥么. 我跟她说笑:非嫁人? 我就一辈子不嫁. 她笑我: 不嫁人还活什么人呢?
我去公社卫生院 不久, 乃叶有一天找到我, 问我能不能让亮娥在我这歇息半天. 我奇怪怎么了, 还要乃叶来说. 乃叶叹气: 怕你不答应. 我纳闷了: 一个村的, 到公社办事, 到我这落落脚, 我什么时候不答应了. 乃叶说: 这死闺女闹出事儿来了.原来她是找乃叶来做人流, 怕我不待见她, 不招呼她. 我吃惊不小, 山里可没听过这种事. 我把村上的男娃想了一便, 问乃叶: 谁呀? 乃叶说: 就是说不清呢.
乃叶一会儿就做完了. 我帮着把亮娥扶到我床上. 给她倒水, 盛小米粥加红糖. 人流术中术后全不用止痛药,生过孩子的婆姨还行, 没生过的可就受罪了. 亮娥的月份也不小了, 有三个月了. 亮娥还是穿得齐齐整整的, 红, 黄, 蓝三色格的绒外罩, 海蓝的制服裤, 黑扣带鞋, 米黄色尼龙丝袜子, 头发一点不乱. 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 我给她盖上被子,让她睡一会儿. 她直叫疼, 我给她吃了两片止疼片. 她大睁着眼睛睡不着,我只好陪她说话, 给她宽心,东一句, 西一句. 她忽然问我: 北京的男娃也都这样么? 好的时候当娘娘似的争着捧着你, 有了事全缩了头, 没人认帐. 我安慰她: 哪的都一样.
新民的娘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拿了一包红糖. 新民和我下过棋, 也经常去亮娥家. 她问了亮娥几句什么, 亮娥也不想说话. 新民娘出来搭搭讪讪地跟我说: 好歹也是一个村的, 到公社办事, 顺便来看看. 你别听人家说俺家新民的那些闲话.
亮娥是一个人来的, 也是一个人回去的. 据说以后没有男娃去亮娥家了, 起码没人明着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