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巧冲进屋里,拿起茶几上的电话筒,“喂!爸,你在哪儿?” 电话里传出陌生的口音:“喂!你是嘉巧吗?我是二伯伯,叫奶奶接电话,好吗?” 嘉巧一听不是爸爸的声音,就没了兴趣。曹老太太怕嘉巧把电话挂掉,赶紧放下手上的购物袋走过来,接过嘉巧手里的话筒,听出是二儿子之捷的声音。告诉嘉巧:“是你二伯伯,从很远的地方打来,你去那边玩你的玩具,奶奶听完电话再陪你玩。”嘉巧解下书包,扔在沙发上。看墙上钟表的分针已经到“6”,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开始了,就自己打开电视,拿起遥控器,寻找动画片。 “妈,您最近好吗?” “之捷,我好着哩,你在哪儿?” “我在新加坡,正准备下班。妈,我下个月要去上海出差,公事办完后我会去南京看您!” “下个月?几号?” “我还没有拿到机票,应该是5号,星期天到上海,公干五天,星期六早上,其他同事回新加坡,我坐动车去南京,我已经在网上查过列车时刻表:上海到南京的动车一天有十几趟,两小时半就到。” “之聪回来,我告诉他到时候去接你!” “其实,不用他来接,我打车过去就行!妈,你们需要什么吗?” “我这儿啥都有,什么也不缺,你人来就行了,就住在之聪家。清颖和嘉思好吗?” “清颖和嘉思很好!妈,我也不错!您告诉之聪、之慧、之文,向他们问好!” “好!你来时路上小心点!” “妈!那我挂电话,到时候我再跟您们联络,再见!” “再见!” 曹老太太放下电话,心里很高兴,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二儿子之捷。虽说之捷每个月都打电话回来,但曹老太太还是喜欢看到实实在在、高高大大的儿子站在面前。 之捷西安交通大学硕士毕业后,先分配到北京的一家国家级研究院工作。结婚生女工作近十年后,才去新加坡南洋大学读博士,半年后,儿媳妇带着孙女也去了新加坡,一家人留在当地工作生活。 之捷出国快十年了,母子总共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之捷出国的第四年,拿到博士学位,找到目前的工作后,才第一次带着妻子清颖、孙女嘉思回国探亲。他们先回到北京,再回山西老家看望爷爷奶奶,接着转道来襄樊,那时候曹老太太在襄樊之敏家,在母亲这儿待了一个星期,又回到北京丈母娘家,最后回新加坡。没多久,八十三岁的爷爷就去世了。后来的两次见面都是之捷回国出差,时间很短,匆匆来南京呆一两天就走。去年只有媳妇清颖和孙女嘉思回国,没有来南京。曹老太太想象着儿子的模样,心里想着给儿子做最喜欢吃的家乡风味饭菜,儿子最喜欢吃的扯面和搓面。可怜天下父母心,之捷已经年过四十,可曹老太太仍然将他当孩子看待。是啊!世上哪个母亲不是这样?儿女年纪再大,在母亲眼里也是孩子。 曹老太太没有去过新加坡,不知道儿子在那儿具体的生活情况。但她相信儿子之捷一定有能力生活的不错。因为之捷从小到大,上学读书、考大学、大学毕业上研究生、找工作、出国留学,一路走来都是非常顺利,非常优秀。 曹老太太现在也不明白:之前之捷在首都的工作又稳定,又体面,收入也好,离岳父母家也不远。为什么为了读博士,辞职去万里之遥的南洋?北京不是也有著名的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吗?但这是儿子自己的决定,只要儿媳妇同意,小两口觉得幸福,母亲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劝阻? 之捷出国时,曹老太太在襄樊大儿子之敏家,之捷打电话告诉她时,去新加坡的飞机票已经买好。曹老太太执意要之敏带着她和孙子嘉宇去北京送行。 曹老太太也不知道新加坡具体在地球上的哪个位置,反正是在中国的南面很远的地方,中间隔着大海。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是个不大的岛屿,多数人长得都跟中国人一样,想来吃海鲜可能会比较便宜。曹老太太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那儿的人会说中国话却不是中国人? 曹老太太问之捷:“你是不是与单位领导闹矛盾?为什么一定要出国?” “没有啦!妈,您不要胡思乱想,我跟领导关系很好,就是想出去外面看看。”之捷解释说。 “那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不能读博士吗?” “妈,其实国外读博士比去清华、北大容易。去国外,只要英语托福考试成绩和大学成绩过关,有教授愿意接收,面试通过就可以,不用参加书面考试,而且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可以入学。而在国内读博士,要通过全国统考,英语、数学、政治、专业课都要考,我已经毕业这么多年,考这些理论课未必考得上。” 曹老太太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托福考试,更是不明白为什么出国读博士反而更容易。接着问: “那有教授愿意接收你?要钱不?” “不用,有奖学金,课余时间还可以打工挣钱。” 曹老太太还不放心,“那你出国,清颖和嘉思怎么办?” “我安定下来,应该就可以接她们俩一起去。妈,您不用担心,大不了,我混不下去,再回到北京的单位。要是我混得好,您也可以去看我呀!” 曹老太太还想问:“人家单位还要不要你?”话到嘴边,又想到这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问清楚又能怎么样?又不能阻止他,那就只有接受,相信儿子说的和做的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做母亲的就是这样,总不放心:“那你到那儿,可要小心,别犯错误,那么远的地方,我可找不到。常跟北京的单位领导联系,万一以后回来,还有后路。” 曹老太太来去北京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在北京就只跟之捷一家待了两天。带着许多担心回到襄樊。后来得知之捷在新加坡站稳脚跟,才渐渐放宽心。 之聪的家面积并不大,只有七十平方米左右,两室一厅。本来有一间厨房,之聪搬来时,将房子改造一番,厨房的煤气灶、抽油烟机和灶台被安置在封闭的阳台上,做饭时的空间仅够一个人转身。原来的厨房腾出来的地方与小客厅连在一起,客厅还显得大一些。放一张三人布沙发、一个电视柜、书架、餐桌、几把椅子、冰箱等家具和电器,看起来虽然不是很拥挤,但剩余的地方却都被嘉巧的玩具所占据。 曹老太太将买来的东西放进厨房,晚餐要用的菜放在厨房的灶台旁的洗碗池,其余的放进冰箱。看嘉巧在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又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过了5点半,儿子媳妇也已经在下班的路上,就准备做饭。 曹老太太进来阳台,就是厨房,习惯性地透过阳台的玻璃朝小区楼下看,这个小区由三栋连在一起的楼房,形成“U”字形庭院,另一面是围墙。沿围墙可走到面向马路的小区入口。小区楼下不宽敞的庭院里,除了几颗小树,就是一排带盖子的自行车棚和几辆小轿车,中间有一条丈把宽的路通向三栋楼的楼道口。儿子、媳妇的身影只要一出现在小区门口,即使是天黑后,在昏暗的路灯下,模模糊糊的身影也分辨得出来。 对儿子、女儿而言,曹老太太做饭的手艺应该说是很不错的,因为从小吃到大,酸甜苦辣咸麻都早已适应。但刚开始在外地生活时,她只会做山西老家的饭菜,几个儿媳妇都是城里人,媳妇们自然不习惯她的饭菜口味和卫生习惯。 就说卫生习惯,曹老太太在老家时喜欢用抹布,餐具用放洗涤灵的水洗过、用干净的水冲后,还要用抹布将水擦干,而几个儿媳妇都是直接冲洗后,将仍滴着水的碗筷放在碗筷篮里,说抹布上有细菌。 这十几年下来,曹老太太也见过不少世面,虽然只是完小毕业,却也认识不少字,闲来无事时,还翻翻儿子媳妇买的杂志和书。吃得、见的多了,北京、南京、襄樊当地的饭菜也渐渐地会做一些,三个儿媳妇的生活、卫生习惯也已了然于心。这样生活在一起时的摩摩擦擦就很少见。 曹老太太也做过媳妇,但那是过去的媳妇,对婆婆从来都是千依白顺,言听计从,在村子里当了一辈子的好媳妇。现在自己做了婆婆,可时代已经变了,她也必须与时俱进,不会让儿媳妇也对自己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再说,现在的儿媳妇怎么可能跟自己那时候相比,愿意与你一起住,说话不忤逆你就已经不错了,更何况人家都是有文化的人,自己更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几个儿子娶媳妇,都是他们自己努力,一分钱也不要曹老太太出。老伴去世后,自己也没有能力,没有钱支援儿子。当然,也是儿子们争气、有本事,体贴、孝顺母亲,娶的几个儿媳妇也都知书达理、是非分明。曹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媳妇不可能象女儿一样对自己,人家嫁过来以前,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感情。能有最起码的对待长辈的态度,她就很知足。再说女儿终要出嫁,不可能与自己相处一辈子,与儿媳妇才可能长久在一起。相处之道自然是互相体贴、互相交心,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曹老太太也总结出一些为婆婆之道,每到星期六或星期日,到两个女儿家住一、两个晚上,这样儿媳妇纵然对自己有不满的地方,也可单独跟儿子诉诉苦,释放一下怨气,儿子斟酌后,悄悄告诉她。是自己不对的地方,下次注意,别再让人家不满意;如果真是媳妇无理取闹,曹老太太会认真地告诉儿子媳妇不对的地方,让儿子自己辨别和体会,并给媳妇讲道理。俗话说: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再说,嘉巧可是一天也离不开奶奶。自从嘉巧懂点事后,每次与奶奶去姑姑家,如果奶奶要留下来过夜,嘉巧首先不同意,奶奶不回家,她也不走,之聪只得硬抱着嘉巧离开,回到自己家。第二天一早,嘉巧一定要给奶奶打电话,催奶奶回家。 之文的女儿依依与嘉巧相差不到一岁。嘉巧认为:奶奶是自己的,不是依依的,依依管奶奶叫外婆。看见奶奶抱依依或在依依家住,就不高兴。有时候嘉巧顽皮,不听奶奶话,曹老太太就假装拿衣服,要出门,去依依家,嘉巧马上就变得很听话。 曹老太太将大米淘净,放进电饭锅里,按下开关。她要做老家的酸辣凉拌菜,南京的烧黄鱼,还有现买来的盐水鸭。 “奶奶,我要撒尿!”嘉巧拿着毛绒绒的喜羊羊玩具,眼睛盯着电视上的喜羊羊和灰太狼,斜着身子走来。曹老太太从厕所拿出嘉巧专用的痰盂小尿盆,放在沙发边,嘉巧坐上去,眼睛不离电视。 “奶奶,擦屁股!”嘉巧撒完尿,撅起屁股等着奶奶擦,仰着头眼睛仍盯着电视看。曹老太太将嘉巧的小尿盆清理干净,洗干净手,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接着做饭。 “嘀嘀……”,曹老太太听到汽车声,朝窗外看了一眼,认出是儿子开的单位的车,之聪下班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