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評論-blee1-萬維博客-萬維讀者網（電腦版）

天津水災憶舊

七十多年以前，民國廿八年(1939)秋華北多雨，原河北省靜海縣第六區（現今劃為天津市西青區）境內子牙河和南運河的水勢大漲，陽曆八月二十日中午子牙河突然決口。決口位於天津市區正西30公里，即西青區的水高莊對面，也就是子牙河朝向天津的東岸一段河堤。河水向東平鋪直洩，兩小時左右即淹沒長滿莊稼的名叫蓮花淀的廣闊農田，而後直衝到南運河西岸的小沙窩村，子牙河水衝毀多處河邊良田,匯入南運河之後，在距小沙窩村北面一公里的郭莊子附近，運河東側的護津大堤也被沖垮，兩河的水乃穿過津浦鐵路高路基之下眾多的鐵道洞子，長洩入津。市區的生命財產損失當然不計其數，但未目睹難以敘述，只知中原公司一帶水深沒頂。

當時正值日寇入侵兩週年，沒有災情預警，村民們倉促迎戰，推倒院牆，改築堤埝護房，男女老少奮戰至深夜總算築好防水小堤保住房舍。次晨傾盆大雨，人們只好不停地狂淘院內的積水，其疲憊狼狽可想而知。沒有任何人伸手搶險救災。高梁玉米和蘿蔔白菜等秋天作物長勢正旺但毫無搶收的價值，半年的作物完全蕩然。

水災初期河水洶湧暴滿，水流急旋渦多，村子周圍除了露出一些小樹的樹冠外，一片汪洋。沒過幾週即出現奇異的飄棺現象。在平靜的水面上，小船一樣的棺材隨波逐流。經晨起或傍晚的陽光平射一照，令人恐怖。如今即便再逢水災這種現象永遠也不會出現了，因為墳頭不但全都剷平，就連深埋的棺木也被拆開他用，這是文革時期幹的。

兩個多月後水勢消退，人們開始忙於搶種冬小麥。平時旱田播種是牲口拉犁，由尖銳的犁頭犁出一條溝播入麥種。但是在泥濘裡，犁頭的尖端必須改製成弧形的長長扁刃，就像高舉起的象鼻子一樣。弧形長扁刃將泥濘土地劃出一條溝播入種子，其後，手執柳葉狀尖鎬的小孩再用鎬尖將泥溝抹平密封。這種農活看來像遊戲，半天下來，也太累了。

到了冬天，沒吃的沒燒的。當時的日偽治安維持會給人們發了些高粱米救濟，過篩之後全是糠，米粒沒幾個，不過怎麼說，也比後來的一九六零年強，米糠誰給你！正在人們翹首以待的時候，原屬天津老西開教區的小沙窩天主堂賑粥救災，發放稠厚的小米粥，善莫大焉。其稠厚可口的米香味，令人難忘，可以斷言，在任何富足的社區，它都稱得起為營養高餐。如果人們都像天主堂那樣行事，世界得救矣。

不知是碰巧還是規律，水災過後次年發生蝗災。村里村外出現成群的蝗蝻，每平米至少有百十來個。這些一寸左右的蝗蝻真夠怪的，不怕人，也不怕雞吃。一群蝗蝻爬行起來就像個步兵的方陣，一個方向，互不干擾，決無串行。見到房舍，逕自垂直爬上，本事可真不小。更有絕的，它們可以飄渡二三十米寬的河面，方法是成千隻蝗蝻擁聚成足球大小的一團，滾入河面飄至對岸。

剛一入秋，真正的蝗災即出現。成群的飛蝗像一片飛雲呼嘯而至，落下來蓋滿地面，一兩分鍾玉米的葉子就全被吃光，剩下光禿的秸稈。這時的蝗蟲不躲人，可任意捕捉，手腳利落的人，一小時能捕二三十公斤。成年的蝗蟲是種絕對的美食，比油炸大蝦可強多了美多了，而且是高蛋白，營養價值自不必說。

災後第三年，1942，日偽在天津市區西南聚集民工開挖獨流減河，此河大約三十米深且非常寬闊。平時乾涸，遇洪時可在第六埠村的大橋處開閘放水，直導入海，天津平安無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