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川在北大念国际政治系。这年他毕业了,分配到外交部,暑假后将到北京外语学院接受一年的外语强化训练。 当他将要起程回沪前,接到母亲的信,要他和父亲的一位已故的老友的女儿一起回沪。母亲在信上对他说: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回沪,不安全的很。你顺道照顾她一下,两家是世交,你也在同路时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姑娘的人品个性。 他看完一笑,心想:我岂是需要母亲代为找媳妇的人? 他到家时已是半夜了。和父母招呼一下就准备上楼睡觉了。母亲追上来叫住他:“哎,你哥有了嫂子,住在前房,你小声些不要惊醒他们,明天再为你们介绍。” 李若川讥笑地吹了一声口哨,他的哥,怎么这等老土?年轻轻的,就被女人绑住。 李若川轻轻打开门,突然看到了一幕奇景。月光满室,窗台上有一位如猫样卷曲着身子的女子。安静,幼细,亦如猫。长发,深色睡裙,全身沐浴在月亮下。那专注地望着月亮的眼里是什么? 看到她的眼睛,他的心被重重撞击。那里面流露出那样深切的孤独,还有---盼望。 她显得多么孤独?而他虽然有众多朋友,迷恋他的女孩子,但从无心心相印的人。每每在人群喧哗的场合,他就感到分外地孤独。 如果把她拥进他的怀里,她与他终生都将不再孤独。 她是谁? 他吹起口哨,选了一支有些挑逗意味的歌:《敖包相会》, 想要把她从沉思中唤醒。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口哨声惊动了陆宜,她敏捷地跳下窗台,无声地看着他。 惊讶之下她睁大了眼睛,那个男人就从这敞开的心之窗户中,由月光下进入她的心房,从此在她的一生中一直常驻在那里。 那样的明眸,那样的灵动,李若川看一眼就晕了。痴望着她的目光不能移开,俩人对视二,三秒钟。心悸动得盛不下他眼前的景象,他闭上眼睛,只感到血在血管里急速流动。 等他睁开眼,那女子不见了,只听见哥哥的房门响了一下。 她,这梦幻般的人儿,难道就是母亲讲的,他的嫂嫂?他好像听到了自己体内的血管的爆裂声似的。 李若川一夜睡不安稳,睁着眼睛等天亮。六点,七点,他一直等着,他要想知道昨 夜那女子可真的是他的嫂嫂?他不敢走开,他怕她失踪。 李若谷还在睡梦中,忽然听见响亮的口哨声吹着《九九艳阳天》,他大叫一声:“我家的老二回家啦。” 跳起来就要冲出房门。 陆宜拉住他,说:“你和他下楼去,我用洗手间方便些。” 她也是一夜无眠。 陆宜侧耳细听,听见外面喧闹了一会儿,接着关门声响起。他们走了。 她懒懒地起床梳洗,脑子里全是昨夜月色中突现的男人。 他,他真是自己的小叔吗? 她洗完澡出来,在门前的镜子里整理衣裙时,镜中的她旁边出现了一个他,那就是昨夜月光中的他。 若川高大,陆宜娇小,他低头看着她,声音中透露出绝望:“你真是我的嫂嫂?” 陆宜心中一片冰凉。他,真是她的小叔。 就此时,若谷跑来,打破了他们的僵持:“老二,有花花大姑娘来找你啊。” 来找若川的是和他从北京同路回上海的女孩子,孙小夏。她是若川父亲老友的女儿,她父亲在文革中去世,而她本人是最后一届的工农兵学员,毕业后留校。 她和若川同岁,已经二十六岁了,到了成家的年龄。她的母亲本来属意若谷,与李母提起,不知为何,李母将她与小儿子撮和?这时她借问候李母的原由来到李家,看到陆宜,这才知道,原来若谷早就有了人了。 这个女子实在平常得很,怎么能够被李若谷这样好的条件的男人看上?她在心中纳闷儿。在她看来,陆宜瘦而小,一张脸只有鸡蛋大,穿着更是不起眼,白衬衣,蓝布裙,长发扎一把马尾,那样子,简直是过时的很。但那双闪烁的大眼睛,配着那尖而翘的下巴,漆黑的长发,令她看了一眼不由得再仔细看一眼。 她很庆幸自己的打扮时髦,得体。她穿着洋红色的连衣裙,新烫的最流行的化学烫发型。 她们俩在一起,总是她要起眼多了吧?她暗想。但不知为什么,在这女子身旁,她一点自信心都没有。 她听到李母为他们叔嫂介绍; “宜儿,这是弟弟,家里的老二。” 陆宜抿嘴笑笑,轻声回答:“昨夜睡不着,半夜起来乘凉,见过了。” “哦,觉得怎样?还是大孩子,不大成熟,是吧?” “哪里,暗里猛一见,他,他就像侠盗似的。小时看书,那罗宾汉,印象中就是他那个样子的。” 若川听后大笑,说:“昨夜,看见一个小姑娘坐窗台上,穿深色裙,披长发。简直就是一只黑色的猫,忽然就不见了。我以为看到了一个猫精化人呢,原来是你。你可能比我小好几岁呢,以后就叫你陆宜吧,可行?” 陆宜并不回答,抿嘴笑着,只是目光闪烁地盯着他看。 孙小夏非常心细,听到陆宜一连说了三个“他”,特别地温柔,带有一丝羞意,不由得暗暗注意:这个“他”不是你的他吧?为什么口气那么嗲? 李母笑道:“老二说我们宜儿像猫,确实像,举止外貌都像,安静,机灵。我家从无女孩子,若川,你可要把宜儿当作亲姐姐。” 她接着对大家介绍小夏,“你们小时都认识的,现在小夏成了大姑娘了,若川,你 反正放假在家,没事就陪着她好好玩玩。” “妈,我是宁愿睡觉也不愿玩的,哥和陆宜陪小夏吧,有个女孩子陪,小夏肯定方便些。” “你哥和陆宜要去青岛玩,你不要躲懒。” “去青岛?我也要去,我想去很久了。” “他俩人去,你夹在中间做什么?” “做电灯泡啊,我最喜欢做电灯泡了。” 若谷大笑:“好,我正嫌俩人太冷清呢。” 小夏其实这时很想跟着去,见没人邀请她,就用话套陆宜:“你一个女孩子不嫌太冷清吗?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 陆宜老实回答:“没事,我最不喜讲话,敷衍人是最累的了,我宁愿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忽然想起;小夏这话里面可能还另有意思呢,抬起头来,若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涨红了脸,白他一眼,娇嗔地说道:“你带着你的伴吧,对我笑作什么?” 李若川,真的带了一个伴。一个男同学,钟国栋。 这是在上海开往青岛的海船上,陆宜和若谷站在甲板的船头部分。海涛汹涌,拍击着船头发出巨响,她静静地倚着他,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渴望着另一个他。爱情是什么?她忽然明白了,那就是你全心全意对一个人的渴望。 傍晚时分,船已经行驶在深海上了。太阳已落到海平面下去了,但天色依然很亮,看到的海水已经颜色深至近黑色了。透明,却是黑色。 若川和钟国栋也来加入他们,三个男人坐着闲聊,陆宜,独自一人依然出神地望着海面。 “你在想什么?” 陆宜抬头看,若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正含笑询问她呢。 “没什么,只是非常地感动于它。” 若川说:“可记得这描述---- 滚动着蔚蓝色的波浪, 和闪耀着骄傲的美色。“ “对,很贴切的形容,这是普希金的《致大海》,小时候看到喜欢得不得了。我有段时间能背全诗呢。” 若川说道:“感觉你是个爱空旷的海空的人,你的衣着都是深深浅浅的蓝色,还有 就是白色。” “哦?我自己倒不觉得。蓝色,我确实喜欢,很宁静深远的感觉。” “孤独的人爱蓝色,在人世无可依靠,只能把情感依托海与空。” “你说话简直像诗人那样细腻。” “我是在以你的身份讲这话的,看你那么沉迷,就试着猜度着你的心意,来感受这大海。” “你太可怕,不要再猜测我了,我简直害怕自己任何一个隐藏的念头。” “不用猜,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在暗中猜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的确对你有点儿好奇。” “自我介绍吧,我是个爱热闹,出尽风头的人。吸引了众多的注意力,引起女孩子们的幻想。” 他接下去说:“但我现在厌倦了这些虚荣。尽管那么多人捧着你,但没人理解你,你还是个孤独的人。所以,我事实上也是个孤独的人。” 她出神地细听。 他突然转了话题:“可曾有人告诉过你,你象猫?深夜的黑猫,只有眼睛在闪烁?而且,是只呆猫,爱一个人静静地发着呆。为什么,不愿有人陪你发呆呢?” “哎,”她忽然情绪低沉下来,轻声说:“我想我俩这样谈话不太合适,你哥哥听见会怎么想?” 他的哥哥这时就在他们身后。 李若谷和钟国栋聊天呢,聊着聊着瞟一眼陆宜,陆宜正呆望着他的弟弟。而他的弟弟在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他是知道弟弟对女人的魅力的,心中不禁来气:李若川,你敢动你亲嫂嫂的脑筋! 他走近时正听见陆宜在提起他,才好受些。好女人,倒没忘了自己是有主的人。 他一把搂过陆宜,夸张地在她裸露的颈部猛吻一下。顿时,那里出现了一个吻痕, “老婆,你站得太久了,该累了,咱们俩歇一下,吃饭去。” 陆宜羞红了脸,推开他一点,犹豫一下,还是低头随他走了。 李若川一把用劲捏住自己的下巴,控制住自己:你不该插进去,这是哥哥的女人,不管如何地爱她,追求她,却不是你拥有的权利。 当他抬起头时,钟国栋正温和地看着他,带有理解和同情的意味。 他俩是好友,钟国栋知道他,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真正动情。 “我们也去吃饭吧?” 若川闷闷地跟着他。 钟国栋有很多话可以劝解他,但怕说出来伤了他的自尊心。 钟国栋暗想,小子,你一直太顺利。人间,美好而你无缘得到的太多太多。 青岛,那个夏天,那片白色的沙滩,隽永地刻在那几个年轻人的心头。 陆宜静静地躺着,埋在沙中,看着蓝天,白云,碧海,看着三个男人在海中游泳,心中却激烈地期盼着,盼望着能拥有一段炙热的爱情,哪怕被它烧成灰烬也心甘情愿。因为情绪激烈,常常睁大眼睛出神地望着天空。李若谷取笑她:“每次看你, 都大睁着那对猫眼,难道你的眼睛是从不累的吗?” 那天,已近午,钟国栋提出要比赛游泳,沿着整个海水浴场游一圈,大概七公里 的游程,输的那一位买一箱青岛啤酒请客。李氏兄弟,同声说好。到了下水时,李若川突然说:“我就不参加了吧,三个人,一人赢,一人输,第三个人其实是多余的。” 陆宜紧张地看着他们,期待着:他能留下。他留下了,那二人下水了。 李若川走到她身边,叹口气对她说:“你整天睁着大眼睛,在盼望什么呢?看来要令你失望的。我带你去很远很远的深海去吧。” 她说:“我不敢。我的水平,只能在海边玩玩。” “怕什么,”他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有我呢,我带你到只有你和我的地方去。除了天和水,只有你和我。” 他推来一只大汽车轮胎,把她扶上去,说:“要是这轮胎漏气了,我俩就直接进天国去了。” “随你,进天国,下地狱我都随你。” 他游着,推着她。她俯躺着,默默看着水中的倒影。 天空阴下来,海上起风了,海水开始翻滚,他依然坚决地往前游,只是用手抚摸一下她的背,说:“今天要冻死你了。” 她拧了下他的手,笑着说:“不怕,冻死算了,甘心的很。” 那样遥远的距离,在风浪中终于到达。那里,有一道坚固的网,据说是用来拦鲨鱼进入海水泳场的,叫做鲨鱼网。那里,除了他们俩,真的空无一人,只有天和水。 他颤声对她说:“亲爱的,带你到这远,只想对你说一声,我俩这辈子,只能以叔嫂相称,实在不甘心。” 一语既毕,他紧紧抱住她,疯狂地,绝望地吻住她。陆宜热烈地反应着,在这冰冷的海水中,她似在火中烤,浑身灸热。 她愿碎身为千千万万个分子原子,和他融为一体。她愿在此水天之间与他交合,不在乎成为背叛终生承诺的女人。 不知多久,在激吻之间他们离开了那轮胎,俩人一齐沉下水,再浮上水面时,都抱住轮胎的各一边喘息。停了好久,他用嘶哑的声音说:“亲爱的,我想过好久好久,我是一个大胆妄为的人,但是,不能背叛我的亲兄长,不能让亲生父母因我伤心,屈辱。” 说完这话,他好像很累似的,虚脱似地将头搁在轮胎上面休息了一阵。 过了很久,他说:“回吧,不知道可否能在天黑前赶回?风浪那么大,你不要怕,我一定能够平安送你回的。” 归途中,她麻木而冰冷地躺在轮胎上,眼睁睁地看着深色的海水卷起白色的泡沫, 她深知她身边这强壮的男人会把他们带出这片水,但她其实不在乎长眠在这片海水之下。 到达岸边,天真的擦黑了,李若谷的脸色比天阴沉得多。他一见陆宜,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狠声问:“到哪去了,去那么久?” 她扳开他的手,借着沙滩边昏暗的暮色,清晰地看到肩上有三条血痕。若谷自己也知道是失态了,一边用一条厚浴巾裹住她,一边放柔和了声音问:“你究竟和老二到哪儿去了?” 陆宜不答。将浴巾解下来递给若谷,他呆呆接过。 突然间,陆宜转身飞快地向大海奔去,谁也不知道在柔软的沙滩上她怎能奔的那么快。 李若川,这时还坐在海边休息,见状况跳起,一把抱住她,交给赶来的哥哥。 李若谷,惊得紧紧抓住她,连声说:“我不好,你不要生气,随你怎样罚我。” 失望,委屈,感情的挫败,陆宜一下子泪如雨下。若谷搂住她,求她:“不哭了,我是失手,绝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会对你那样了。” 陆宜还是止不住地呜咽。 若谷有点烦,女人,多么难缠?回头看见他的弟弟,脸上亦有水的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硬了起来:“老二,那样的风浪,敢带一个不通水性的女人下海?你们去了哪里?” “我们去了鲨渔网。就在你们下水后我借了一只轮胎带她下水了,没想到后来起风了。老哥,你其实很有机会在近期参加两场丧礼的,错失了这样的精彩节目你肯定很懊恼,所以打老婆出气。” 若谷裂了一下嘴,算是对弟弟的幽默的捧场。 半夜,陆宜发起高烧,紧急送往北海舰队军医院,诊断为肺炎。 等到烧退人清醒过来时,已是两天后了。 两天后,她清醒过来,望着透过竹帘的阳光,感到生命力又回来了。 李若谷正坐在床边打盹儿呢。她推醒他,说:“我好了。” 他惊喜地说:“真好了?想吃什么?感觉怎样?” “我饿死了,什么都要吃的。但我要先洗净身体,换上自己的睡衣,否则是什么也吃不下的。你看我现在,可比山东人更加邋遢了。” 他笑了:“可你还在吊针呢,我去找医生来。” 医生捡查后说道:“其实已经全好了,以后调养得好是不会有后遗症的,明天办出院手续吧,不愿吊针的话,我叫护士来拔了。” 又笑道:“小姑娘娇气得很。你们要哄她多吃点,营养好些,恢复就快了。” 李若谷给他弟弟打电话,要他送陆宜出院的东西来,陆宜顺便要他带她平时用的绿宝香皂来,她笑着解释说:“要是用了医院肥皂洗澡,我一定会有山东人的大蒜味的。” 若谷听了大笑不已。 真的,洗净了以后感觉好很多,她换上了自己的睡衣裙,因为瘦了好多,衣裙都嫌大了,但她又活过来了,慵懒地倚在床头,微微笑着听他们几个胡侃。 若谷一边帮她梳着长发,一边问:“小黑猫,出院以后准备怎样?” 不知从何时起,他接受了弟弟对陆宜的形容,猫。 “我要回家,我想我的妈妈了。”说罢,不知为何又流下眼泪。 “好,好,回家就回家,哭什么呢?以前没见你哭过。” “要早知道,就不要我了,是吗?” “要早知道,就更加疼你了。小姐,我不敢再招惹你生气,你也不要老是挑战我,好吗?先养好身体,架,以后再吵。” 回沪途中,安静的很,大家都呆在船舱里,他们的舱房正是四个床位,大多时间,三个男人聊天,陆宜听着。 钟国栋,是个很帅气的男子。他在北大,并不是和若川一个系的,他念新闻传媒 系。但他们俩都是校蓝球队的,又都是来自上海,谈得来,就成为好友了。 陆宜在归途中听他们聊,觉得他口才很好,无人注意时就取笑他:“钟国栋,你真是个人才,又帅,就是名字取得不好。否则,追求你的淑女不知有多少?” “名字有何不妥,竟然影响我的蜜运?” “国栋,口气大得吓死人,中国哪有那么多的栋和梁阿?女孩子们听了怕你呢。” “嘿,名字的口气呢,是大了些。但你的那俩位,谷阿,川阿,比我谦虚很多吗?这类名字虽然俗,却意义明了。比你那宜,是磊落多了。宜,宜家,宜室,宜人,引人那么多的遐思,诱惑啊。” “哪里,宜,一也,长辈取这名,命中注定要我做女人从一而终吧,简单明了。” 她无意中露了一丝心酸,马上沉默了。 陆宜向来不多话,但近来病后消沉,少语,却很使若谷伤脑筋。他看到她有兴致开口和钟国栋玩笑,就走近来拾起他们的停止了的话题,让陆宜继续说笑: “陆宜,你看钟国栋,名字也妙,人也出众,我们来给他找个美女做伴,怎样?” “哦,小钟,你可有这要求?” 想不到玩话让钟国栋认真了。 “陆宜你如真的有心,就拜托了,” 他开始介绍自己情况。 钟国栋是个孤儿,一位单身女人收养了他,靠为人帮佣把他拉扯大,到现在,养母还是为人打短工,寄居在前东家的家里。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从小就看到了母亲的艰辛和委屈。他从无远大理想,只求能够让母亲过几天舒心的好日子。 现在,他身为中国最著名的大学的学生,也算得是同龄人中的尖子了。前途是可以指望的。但养母年已老,收养他时已近四十,如今已六十多了。 他要找一个家庭条件好的女朋友,起码家中有空余的房子,可以让他母亲安居,颐养天年。否则,等他毕业工作,在上海居住那么紧张的情况下,分配到房子要到哪个猴年马月去了? 他说:“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念书,从小到大我从没有遇到解不了的难题。凭这智商,我是能成就事业的。和我一起奉养我母亲的妻子,我一定不会辜负。” 陆宜想了一下,说:“我给你留心,但听起来有点难度,你可不要着急。” 船已近长江口了,陆宜恋恋不舍地从舱房的窗看出去,海天一色。她低声念; 再见吧,自由的大海。 钟国栋在这当儿突然接口吟道;---- 我是多么热爱你的回音, 热爱你阴沉的声调, 你的深渊的音响, 还有那黄昏时分的寂静, 和那反复无常的激情! 陆宜讶然望着他。他笑了,乘那俩兄弟整理行李不注意的时候轻声说:“会这手的不止李若川呢,北大学文科几乎每人都会来几下子。我真心为你好,劝你还是跟着老大吧,念工科的人实在。李若川,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不安全。” 回家后李母看见陆宜惊叫一声:“宜儿,怎么瘦成这样了?” 听罢详情她说:“你吃了饭早些上楼休息去吧,这身体不知哪天补回来呢。” 陆宜应一声,稍稍吃了些东西,很快就上楼了。她最近,特别希望有一个人独处一会儿的机会。 等她洗完澡,那俩兄弟已在厅里面看电视了。她悄无声息地溜进房间,希望他俩不要发现她。 等她把门快要关上时,若谷及时地滑了进来。她惊叫了一声:“你干吗,鬼魅似的。” “啊,亲爱的老婆,我要干吗你清楚的很,我们太久没有这个,我快要想疯了。” 他一脚踢着关上门,一把将陆宜扔上床,像一头豹子般敏捷地扑上去。他干脆地分开她的双腿,将她的腿搭上他的肩头,双手攥住她的肩膀,那因久旷而分外粗大的生命之根就一下捅入她的身躯。 “哎,受不了,求你,” 她求饶,但久旷的女体却不争气地软作一团,花芯深处湿似潮涌。 这如同火上浇油,使得他更加坚挺和粗壮。 他站立在床边上,把她下半身放在枕上,大干很久才回应:“老婆,我也受不了阿,你那妖精似的魅惑,引诱得我化在你身上成泥浆也心甘。” “你这蛮人,”她呻吟着试图推开他一点,那抗拒使他更加疯狂,用力地将她搓揉成一面团,一次又一次地直抵情欲顶端。 那一夜,谁也不知到底晕了几次,在平静下来后他紧拥着她睡去,手还贪婪地放在她光洁的臀部。 这是高楼的最高层,四周没有高的建筑物,所以李家一直没有为这俩男孩子住的房子装窗帘。月亮升起的时候,房里很亮很亮。 陆宜半夜在光明中醒来,月光正直直地照在他们二人赤裸而且毫无遮盖的身上。空 气中流动着精液和汗水味,她羞涩地回想着刚才的疯狂。一点一滴地,她回味着男 人的性爱,在这极度的粗暴中,她也曾经体验到极度的快感。 高楼特有的风吹进房来,把她的注意力引向月亮,看见月亮她就想起李若川。那 夜,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他,披着一身月光,高大,黝黑,深入地探询地望着她, 嘴里吹着调情的口哨。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约,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愿做你旁边的云彩,但无奈,我们的命运不是这样安排的啊。如果,身旁这紧紧搂住她,与她朝朝暮暮共享男女情欲之爱的人是若川,那该多么美妙?如果,那样亢奋地进入她体内的是他的话,我要--- 她捂着滚烫的脸,疯狂地渴望:我要与他化为一体,每一寸肌肤紧紧相依。 在这痴想中,她渐渐入睡。 这夜,李若川却无法入睡。 当若谷窜进他们自己的卧房时,他体内的血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他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他的头嗡嗡作响,等待着下一刻。 非常残酷的是,在若谷卧室房门的顶端,有一扁而宽的气窗,时值夏天,那气窗是开着的,那套房里唯有三人,俩人在内,一声一息,若川在厅内都清清楚楚听到。 他听到陆宜求饶的声音:“啊,--- 不要,---受不了,---求你---” 后来,她的声音化为呻吟,化为呢喃,她受虐似地哼着,好像有很深的痛楚似的。 他的心如刀剜。他好像看到一具美妙的女体在一男人的肆虐下战栗。 那女人是他梦寐追求的,那男人是他亲兄长,但此刻,他真想操刀捅了他,去得到那女人。 李若川貌似风流,潇洒,其实是个拘紧的人。 他的哥倒因为长相普通,生性木讷,父母怕他找不到好的对象,不大约束他与女孩子交往。 若川那时候全无性经验。从小,他长相,学业,家境具佳,母亲把他紧紧管住,怕他被那些放浪的女孩子俘获。离家去北京上大学时,又嘱告,千万要管住自己,不要被女人套住,婚姻连着你的前途,可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特别,他学的专业是从事外交的。 所以,那时,他只会调情,不懂偷情。 那夜,他听着他的哥嫂的性爱之声,激起无限的成年男人对男女性事的想像。 任何事情,事实永远不能达到想像的高度。想像可以无穷无尽。李若谷听着,想象着,特别地,他爱那女人,认为那女人是属于他的。 在愤怒,绝望中,他用听觉参与这场性爱。 在下半夜,那俩人沉睡过去时,他虚脱地站起来,两腿之间一片冰凉,他绝望地把自己投进那孤独的床。 第二天陆宜醒来,若谷已不在。床头他留下一纸条; 宜: 我去报到了。你好好养病。吻你。 若谷 她从粘湿的床上起来,一夜的疯狂使她现在全身酸痛。 她怕碰上若川,迅速溜进浴室,着意洗净每一寸肌肤。 回房她打扮自己时,她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若谷留下的吻痕,还有他过分使劲搓揉过留下的青紫。她只好为自己挑长衣穿。 她要回母亲家,她觉得她一边和哥哥热烈地性爱,一边又渴望弟弟的情爱,实属无耻,她要逃避这俩人一阵。 当陆宜出房来时,若川醒来了。听到水声,闻到绿宝香皂的味道,心爱的女人的诱惑是那样的逼人。但那时,他还清醒,那是哥哥的女人。 他在开着一丝的门缝里偷看陆宜,她衣着整齐,拿着一个包,好像要离开了。他,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 陆宜轻轻溜到门前,撞到一个健壮的躯体上,她抬头,她那心上人正痛楚,绝望, 带着饥渴的情欲恳求地看着她。 她爱他,但此刻,她怕他。 陆宜机敏地溜出去。心跳得如小鹿般。 这非份的爱情,她想要逃出去,又无限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