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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看看我给你做的布娃娃
   窗外,急骤的雨仍化不开墨团一样的夜. 挟着雷声的雨点在窗玻璃上溅成碎片, 拖着长长的直线颓然滑下. 她脸色苍白站在卧室的窗前. 抿紧的嘴角把两颊的皱纹拉成直线, 细小的泪珠缓缓翻过眼眶, 顺着纹路延伸到嘴角. 良久, 她抬起手, 用一团东西按按眼眶和嘴角, 轻轻拉上窗帘, 走到床前,把手里的一团东西放在枕边, 拿起窗头柜上的一张纸又读了一遍.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再读. 上面每个字都经过她反复斟酌. 她要看的是最后一行上女儿的签名---略带张扬的"Elizabeth" 和一笔一划稚拙地搭起来的"盈梦". “梦”字的最后一笔直拖到纸边,象一根斜插在地上的竹子,显示她的倔强和不甘. 当初为女儿起名字还真费了不少心事. 她和丈夫都是三十岁出头才来美国的. 跌跌撞撞地经过了打工读书求职的过程, 好不容易在这个城里安顿下来. 快四十岁才有了这个迟来的女儿.当她抱着刚出生的女儿,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鬓间几缕银丝, 象一把盐洒在她争强好胜的心上. 可还能怎么办呢? 她在一家中型公司的会计部任职, 每天与枯燥的数字报表税法打交道, 味同嚼腊. 只是薪水福利不错罢了. 得过且过吧. 镜子对面的墙上是她特地选定的湖蓝色的墙布, 上面凹凸的花纹在阳光下变幻着奇怪的图案. 她想起了另一面湖蓝色的墙. 小时候家里的小客厅的墙. 妈妈曾拉着她的手, 帮她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张奖状挂上去. 从此她每学期的奖状自下往上分门别类地挂在这面迎门的墙上. 奖状象蓝天上朵朵彩云. 在老师的表扬同学的羡慕邻居的夸赞里,她扬起头,级级升高。直到初中快毕业时那个躁热的夏天, 一群戴红袖标的同学突然唱着歌喊着口号推开她的家门. 一进门, 几个同班的女生就拿起扫帚把墙上的奖状扫落一地, 再狠狠踩上几脚. 她低着头站在妈妈身边, 看到彩色的纸片在脚边散落, 变型, 破碎. 就象一个五彩梦, 被滚滚惊雷碾成碎片..... 怀里的女儿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嘴刚合上, 眼睛睁开了. 两只黑亮的眼睛象两颗带露的小葡萄, 象在发问又象在笑. 她把女儿红扑扑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 耳朵里只听到"通通"的心跳, 分不清是女儿的还是自己的. 对啊, 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 是她唯一的拥有. 她要用女儿的手把自己年青时散落一地的梦一片片补缀起来. 女儿的名字就叫"缀梦". 不, 叫"追梦". 不, 叫"盈梦". 梦盈如月, 独步夜空. "天上一轮才捧出, 人间万姓仰头看". 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查找许多"知名人士"的成长轨迹, 为女儿规划了一条通向成功的"梦之路". 女儿聪敏活泼,逗人喜爱. 四岁开始学小提琴, 还没上学就能读懂一些儿童读物. 五岁的时候, 女儿踮着脚, 她拉着女儿的手,一起把她在学前班里得到的第一张奖状挂在湖蓝色的墙上. 母女俩笑脸对笑脸, 拍起手, 一起唱"I belong to you, you belong to me, we are happy family......" 女儿一天天长大. 她用充满好奇眼光的眼光打量她的同学,老师和邻居。感到她比她们多出些什么,又少了一大块东西. 对她的要求和规定开始提出疑问,”为什么我每门课都要考满分,为什么我周末非得上提琴课而不能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 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我规定的,都是为你好,你长大就会知道.” 她简单地回答。 女儿十三岁的那年在州里古典乐曲比赛中获得少年组小提琴演奏第一名. 她用多年的积蓄买了把意大利名琴作为生日礼物. 可是, 这一年的期末考试, 女儿的Science and History 都只得了A-, 总分被挤出前三名. 对与她的斥责, 女儿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 "Only God is perfect. I'm a human being and allowed to make mistakes. I'm happy to be an unperfact creature!"                                           几句话把她一肚子的不满和气愤堵在嗓子里. 她咳嗽一声, 深吸一口气,扯着喊叫似变调的的嗓门:"少壮不努力...图伤悲..., 难道你将来要想象 Gina 的妈妈一样当个Casher?....你是中国人....你的责任!..... 我们提供给你这么好的条件...., 你对得起谁? 你将来做Homeless? ...你看人家王阿姨的女儿..... 从不浪费时间,------普林斯顿! Bonnie 的姐姐, 多努力....哈佛医学院....; 她们都为妈妈争光....                                                                                       女儿掘着脖子说 "So?  I am myself!  And, I've said before, do not make any comments to my friend's mom! Treat everyone with respect, please!” 以后几年里, 这样的对话越来越多.她越说越烦, 越说越频累. 真恨不得把这些话煮在锅里, 抄在菜里, 让女儿吃下去长到脑子里. 如今, 女儿象春雨后的小白杨, 躯干渐丰, 枝条婀娜, 生气勃勃. 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而她连直起腰来走路,时间长了也颇感费力. 有时她真想放弃算了. 随女儿去吧, 美国有得是机会. 只要大学毕业找个工作都可衣食无忧. 她的美国同事不都一个个乐呵呵地活着. 可是来美国这么多年, 除了上班, 平时接触的还是中国人的圈子. 北美地广人稀, 各自可以宽宽松松地走自己的路. 可是从接踵比肩的人群里好不容易左突右冲地跳出来的人,到了这儿好象一下子失去了相对论里的"参照物", 不知道往那里迈步才好. 只好从别人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坐标. 中国人的圈子正好提供一个个熟悉的参照指标. 一进圈子, 人都会自动进入属于"自己"的层次. 里面的人走得太近了或许会相互厌烦, 离不太远正好相互观望, 暗暗攀比. 子女永远是圈子里的话题. "母凭子(女)贵". 有人常会高调地一边边讲述儿子申报长青滕名校的过程, 对不同的听众, 每此都有些新的内容, 有时连她们自己都搞不清那个是原始版本. 有人会装作漫不经心地提到自己女儿的专业在全美高校的的排名. 自从女儿进了初中, 常有人会用嗳昧的眼光旁敲侧击地探问她对女儿规划. 听到那些女人咬着舌头说:"Ivy League, Yale, Brown, Harvard" 什么的, 把她自幼便种在心里的争强好胜的火苗煽得一窜一窜的, 烤得嗓子眼难受. 回家把它全喷在女儿身上. 今天晚饭后她让女儿坐在客厅里, 拿出她制定的暑假学习计划, 包扩各学科的进度, SAT的考试准备和每天练琴的曲目和时间. 一式两份, 让女儿签名照办.  "Mom, it is summer BREAK. I need relax a bit. Do you understand?"   "You don't have break until you get an acceptance letter from a top Ivy League School. Do you understand?" 她拉长脸一字一顿地说. 接着又是一场争执, 她又把一肚子老话重新倒一遍. 说得口干舌燥,心烦神疲. 她还是硬着脖子挺着, 为了那个曾经破碎的梦, 为了那些嗳昧的眼光.... 真累啊! 她服了一片安眠药, 慢慢躺到床上, 尽量把腰放平, 拿起枕边那团软软的东西贴在脸上. 那是女儿给她的生日礼物, 一只女儿手工缝的布娃娃. 针脚歪歪歪扭扭的. 眼睛眯成一条线, 嘴巴夸张地笑成一只大月亮. 她把娃娃放在鼻子上闻闻, 上面仍有特有的女儿气息。它再一次触动她藏在心底的一团柔软的东西, 不听话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爱女儿, 深深地爱. 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 是她身体里蕴育出来的一块罕见的璞玉. 她深信经她雕琢,这块璞玉定能成为一件稀世珍品,一件让人赞赏羡慕甚至嫉妒的珍品,  一件属于她的珍品!  只是她没有想到雕琢过程竟会如此的痛苦. "盈梦, 当你成功的时候你会理解我的苦心的". 她想,于是闭上眼睛等待安眠药的作用。许久,睡意迟迟未来,倒是雨声更清晰了。大概又要闭着眼睛等天亮了。她索性睁开眼,悄悄下了床. 赤着脚走出卧室, 象影子一样穿过二楼走廊走到女儿卧室门前. 走廊上的小壁灯勉强勾划出黝暗的门缝.她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里面静悄悄的. 她软软地靠在门上, 想象女儿懒慵的睡态. 她真想悄悄地走进去, 象女儿小时候那样帮她把被子盖好, 坐在床边看看熟睡中的女儿微微扇动的鼻翼, 摸摸女儿散在枕上的乌亮的长发.... 她站了会儿, 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扶着墙回去了.  盈梦没有睡. 她背靠窗台, 光着脚, 抱着琴坐在地毯上. 趾缝里夹了那张签了字的暑假学习计划. 她从上小学起就感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的同学假期里没有额外的作业,她们不会因为数学考92分而惶恐。老师总是让她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甚至可以在课堂上与老师辩论. 邻居的大人和孩子常在后院光着脚打球,他们总是很”Happy", 根本不在乎“Ivy League"什么的, 可她却有作不完的作业,听不完的批评。 “Why it’s me?  Why?  Why my life should be that way?” 雨一阵紧一阵慢地敲打身后的长窗, 滴滴哒哒的烦人. 她习惯地把耳朵立刻贴在琴箱上, 用拇指轻拨了一下琴的"G"弦,低沉的音波一圈圈地在她体内盘旋扩散, 象有一只手柔和地抚摸着她每一根神经, 把里面的郁悶挤在一边.... 她第一天拿到这把琴就发现了它独特的魅力. 那是她十三岁生日的晚上, 和妈妈一起坐在后院的阳台上. 看到她欣喜地抚摸着光滑的琴颈精致的调音柱和曲线优雅的琴箱. 妈妈不紧不慢的话语又在敲击她的耳膜:"我花这么多钱为你买琴不是要你成为音乐家. 也许你有这个才能, 只是这碗饭太难吃了. 如果你在比赛里多拿几个第一名对你将来申请Ivy League学校有好处. 另外, 学习Classic music 可以使你举止高雅. 不要整天风风火火, 疯疯癫癫的. 将来的事我都为你计划好了. 首先学校里所有成绩要保持"A", 总分保持前三名. 下月的PSAT的考试一定要1200分, 你有这个能力. 将来SAT至少要1550分. 州里的提琴比赛一定要进入前三名, 最好第一名. 另外, 有机会再拿些数学比赛写作比赛的奖. 嗯, 嗯, 到十年级的时候可以到 FOOD BANK 或老人院做做义工. 这都对申请人IVY LEAGUE学校有帮助.将来进了IVY LEAGUE 学校要多交结朋友.美国的政界商界各行各业顶端都是这些IVY LEAGUE精英. 你只要挤进这个圈子, 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每个字都象迈正步的士兵, 排着整齐的队,一联串地往她耳朵里灌. 她厌烦地扭过头. 淡黄的月光均匀地洒在草地上, 荧火虫一闪一闪的, 远处邻居的窗象黑暗中的猫眼. 她拨了下琴弦, 把耳朵贴在琴箱上. "叮咚"一声, 象只调皮的青蛙跳进水塘. 一圈圈散开的波纹把列队的士兵卷进水里, 她象坐在小舟上随波起浮.... 当时她兴奋地想把这个奇境告诉妈妈. 可刚一转头, 又有一队士兵从妈妈嘴里跑出来……. 她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她自己的秘密. 地毯的绒毛擦的脚痒痒的,她动了动脚,趾间的那张纸来回晃动起来。”It does not make any sense!" 她一抬脚把它甩出去。从小至今,妈妈所有的话都可以联成一串自我求证的公式: 上学等于准备考试; 考试等于争奖状; 学琴为了比赛, 比赛为了争名次; 做义工为了修饰résumé; 奖状+名次+résumé+SAT =上 IVY LEAGUE 名校; 上 IVY LEAGUE 名校= 出人头地; 最终是为父母争光。所有这一切就是为了把她塑成一个perfect雕像,摆好姿态收集别人欣赏的目光,再把所有的目光汇成一束,聚焦在母亲的额头上。 ” How silly it is! Where is my life? What is my happiness?“ 今晚在客厅里,她读完这张纸后大声问妈妈。 ”What? You are unhappy?“ 妈妈伸出干瘦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把她也圈在里面。”你看看,你住的大房子,穿的名牌衣服,拉的意大利名琴,都是我们work hard to support you for your happiness! 你比比 Gina, 她爸爸生病不能开长途卡车,只好打短工做Handyman。她妈妈只是个Casher. 他们连那所小房子的贷款也付不出,被银行赶出去。现在一家六口人挤在一个又小又破的 Appartment里,她只好到 GoodwellGoodwell 去穿别人捐献的旧衣服..........“                   “No! She is happy! She said she could see her father every day! 上星期我看到他们全家在Rose Park里picnic。They were playing ball。Gina课后在Pizza店打工,周末全家到homeless shelter做义工,去帮助比他们更需要帮助的人They were singing and laughing! she is really happy! 从我进初中起你就没有对我笑过!“                            她妈的脸又拉长了一寸,一字一顿地说:”他们连一所小房子都不能维持,只好到公园里去晒太阳啃Hotdog。他们是真正的失败者. They are losers! 如果哪一天你拿到一个 top Ivy league 学校的入取通知书,我会大笑一场。It will be louder than thunder!“ ”O,Lord! The hell of Ivy League again!“ 她心里一阵抽搐。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必须按照我的的计划去做。这是你的命- Your fate!”                                                                                                                                 “My fate?"                                                                                                                                                                             “Yes!” 妈妈干瘦的身体挺得笔直。苍白的脸颊上皱纹被抿紧的嘴角拉直,夹着细长的鼻子形成一个僵硬的”山“字。看到这个样子, 她想到Science课上讲到的‘花岗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从花岗岩里蹦出来的。                       稀稀疏疏的雨滴滴嗒嗒地敲打着窗户,屋顶和墙壁,象一群小老鼠吱吱地叫着“fate,fate...." 在屋里乱窜。她猛地一拨琴弦,”嗡“的一声,象一只大猫从琴箱里蹦出来,在屋里转圈。她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耳朵贴着门缝。还好,妈妈那儿没有动静,楼梯上传来有些迟疑的脚步声。一定是爸爸听到响声从楼下的书房里上来。脚步声在她门口停下来。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靠在门上。过了会儿,脚步声走开了。她长出一口气. 她爸爸在附近的一个社区学院教了十几年的历史课。平时沉湎于收集韩战的资料。妈妈说他象教室门口垫脚的木头,只有比别人多出几倍的折旧费。在家里他象一件褪色的旧家具,无声地占在妈妈划定的位置上。只是当她和妈妈的争执过于激烈时他才走过来摇摇手说:”算了,算了,都少说一句吧。“偶而,在她拉琴的时候,他会捧着茶杯坐在一旁低头听着,有时会抬起头,用脚尖打拍子,眼睛望着窗外。他的笑脸大概早已冻结在结婚照上了。盈梦看到过那张照片,他穿着老式西装,张开嘴,傻傻傻地笑着。眼睛里还有些调皮。现在真被妈妈咒成了块木头。从他身上她感到妈妈的魔力, 耽心有一天她也会被妈妈变成一件专用来挂奖状的精美的木架。 她下意识地动动手脚走了几步, ” 还好,我还是一个活人!“ 她拧亮屋顶的吊灯,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她隆胸长腿,皮肤光润,柔和的瓜子脸,一双光彩流动的大眼睛,长发垂在肩背。她摆了几个Poses, 满意地点点头。她早就注意到学校里许多男生的目光总是追随她,不少男生曾半戏谑地对她说;”You are so hot." 她很enjoy. 她的朋友多次说她不象中国孩子。在她们眼里”中国孩子“就是 Bookworm. 戴着眼镜,言语木呐,老是夹着厚厚的书,参加各种学科的竞赛。一到运动场,苯拙得象出水的企鹅。或者坐在琴凳上,身体夸张地前仰后和,双手快速地敲打钢琴键。就象熟练的厨师炫耀地把菜板上的肉轻快地切成一串薄片。只是缺少一股灵气。弹了半天,身体,指法,技巧还是你的,曲调仍是别人的,怎么也揉不成一团。她拉琴时也有这样的困惑。音乐应该是生命的感动。如果拉琴是为了得奖, 哪么与那些急于把切好的肉下锅以飨食客厨师有什么区别? 几天前的晚上,她看到比她高一届的 Sean 抱把吉他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一边断断续续地吹口哨一边随意地拨动琴弦。他扬起头,任晚风吹起他的长发。琴声把月影,花颤,树摇,虫吟,鸟鸣溶成一池净谧的湖水,随晚风粼粼起皱。那一刻,她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飘忽,空灵的感觉。身体仿佛是透明的,可以感觉到琴声穿过时的波动,月光下鸣虫翅的翅颤……. 这才是真正的音乐,感天地之灵以寄托身心的音乐。 暑假的第一天太阳特别亮。盈梦坐在阳台上,几乎可以听到雨后的青草”滋滋“地往上长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青草味搅得她血管一跳一跳的。手机响了,里面声音象冰冷坚硬的鹅卵石,一块一块地扔出来:”起来了?饭在冰箱里,热一热吃。要按照计划做作业,练琴。不要浪费时间。我回来之前不准出去。“说完就挂了。她把手机扔在一边,吐口长气,把刚吸进去的青草味硬生生的吐出去。 下午两点,她把该做的功课都做完了。才伸个懒腰,手机又响了。是Sahra。 Sahra快速地说:”嗨,Sean 今天早上从家里搬出来了。他现在和 Randy 和 Paul 住在一起。他决定 drop-off school,找了份油漆工的活,明天起为别人刷房子。我现在有车,怎么样,一起去看看他?“ ”Cool, 不过我五点半以前要回家。Otherwise, I will have trouble." Randy 和 Paul 今年刚毕业。两人合租一套两居室的appartment.. Sean 暂睡在客厅里。盈梦和 Sahra 进去时Sean 和Randy 还有Randy 的女友 Jenny 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沙发边是几本书和一把吉他。Sean 和她们打过召呼,给她们每人递了罐可乐,甩甩有些零乱的长发,仰头看着窗外。阳光在他宽宽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上抹上一道亮光。许多女生都说他的侧面很象古希腊的太阳神-阿波罗。他总爱沉思,说话沉稳雄辩。他父亲是本地有名望的“公司并购法专家,拥有一家律师事物所。Sahra 问他:“你离家时你父母对你说什么吗?“  ”他们 very upset。但尊重我的决定。当然,他们仍希望我当Lawer. Sean 看了看 Sahra 和盈梦,说:”并购法律师的工作就好象乌鸦问一只被老虎捕住的山羊,是愿意被老虎一口咬断脖子,使你少受痛苦呢,还是愿意老虎先吃你的脚,让你多活一会儿? 乌鸦根本不在乎羊是怎么死的。它只想如何从老虎那儿多得一点的残渣。我不想去遵守这些残酷的丛林规则。如果必须住在丛林里,我愿意做一只蹲在草尖上的蚂蚱,喝饱露水后对着天空歌唱。”” 蚂蚱” Sahra 大笑起来。她可能根本不懂他的意思。盈梦注意到自从进门,Sahra 的目光没有离开过 Sean。她隐隐有些不快。                      “What’s up, Beth?” Sean 问盈梦.  “So, So, as usual”.’   “还在准备下周的提琴比赛?”他拿起吉他拨了几下,:“音乐是the last savation for wandering soul. 我的吉他是我的血管,音乐是流动的血。I never sell my blood for prize. Never!”  他停了停,又对盈梦说:” I don’t mean to hurt you, my apology. 我父母想让我当律师就象让我穿一双他们设计的鞋,从来不在意我的脚是否合适。就象许多亚洲孩子,从小被父母押着看书,弹琴,参加竟赛去挤” Ivy League Schools 的独木桥。一进到里面马上被按进塑造‘精英’的模子里反复挤压,削凿,上光,以便出来后准确地嵌进社会的‘精英层里’。然后马上一个转身,对自己的子女如法泡制。这些‘精英’千人一面,真叫人乏味.”  Sahra 又大笑起来。 “Heck of Ivy LeagueI!  I’m not going to be a stupid elite, I’m myself. I’m happy to be myself” 盈梦冲口而出。 “Ivy League” 和 Sahra 的笑声激得她的血直往脸上涌。她站起来走到窗前。 Randy 打个哈欠对 Jenny 使个眼色,两人起身到厨房去了。Sean 又弹了几下吉他,仰头沉思。盈梦把可乐倒在纸杯里,到厨房里的冰箱里拿冰块。Randy 和 Jenny 靠在一起 roll joints (卷大麻烟)。看到盈梦进去,他对她眨眨眼睛,拿起一根卷好的烟朝她晃晃.  “别惹她”Jenny 拿过烟 ‘喀碴“ 一声点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屏住气,然后抬起头睁开眼睛, 嘴里慢慢吐出一条淡淡的烟柱。厨房里满是一股辛辣中带点甜腻的气味。盈梦皱了皱眉头,想赶快离开。 ”She is mom's girl,a naive girl,别惹她。” Jenny 翘起食指弹了弹烟灰,为Randy 点着了烟, 蔑斜地看了眼盈梦。盈梦在厨房门口停下,猛一转身,对 Randy 说:“Let me try it!"   Randy 半闭着眼睛问她:”Seriously?”Yes,  I said yes. I'm myself!“  ”Ok, here you go,girl." 客厅里,Sahra 伸过头来张望了一下。Sean 仍然坐着。他摇摇头,轻轻说了声:“噢,girl!" …….. 时钟到了五点半,Sahra 走进厨房。盈梦正眉飞色舞地和Randy谈论一部新上演的Hollywood大片。她跳到椅子上模仿女主角的动作。Jenny把脚翘到桌上,对盈梦说:You get really high."  ”嗨,五点半了,你该回家了”。Sahra 说。听到”回家“,盈梦象见了阳光的雪人,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我不想回家。It is too boring. No laughing, no joking, no fun.  It’s too cold, cold like a funeral home…… I am lonely.” 她喃喃地说. “I am lonely….”   当Sahra的车停在她家的车道上时, 她妈的红色的Lexus已经在车库里了。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在门口犹豫了会儿,绕到后院从阳台门进去。家里静悄悄的,象往常一样一尘不染。客厅的一面墙上挂满她的奖状。最上面两排有几个明显的空缺,象张开的缺牙的嘴。她的琴已放客厅的桌上。一张小纸条贴在琴盒上,上面写着“Where are you???Have you practiced it yet?!!"  她一把撕下纸条, 打开琴盒, 拿起琴. 操弓的手有些抖,身体好象站不稳,下巴老是搁不到腮托上。打开琴谱, 五串小蝌蚪在上面游来游去。她使劲眨眨眼,小蝌蚪挤成一团,又散开来。她实在看不了谱子. 脑子一片空白,练了几百遍的练习曲连个影子也没有. 只好无奈地拉了个长弓。琴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放下弓,她呆呆地望着墙。墙上缺牙的嘴显得格外狰狞。这时,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O,God help me!“ 冰冷坚硬的鹅卵石又要劈头盖脸地扔过来了。她一阵战懔,冷汗滴在琴箱上。得随便拉点什么,用琴声暂时把 ”分数,作业,比赛,SAT,Ivy league”什么的挡一挡,。 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汗,深吸一口气平平心跳,草草调好音,脸颊夹紧琴,左手腕托起琴颈,右手上的琴弓有些颤抖地压在弦上。一个旋身,弓在弦上渐渐展开,继而张弛缠绵跳跃。左手在高把位和低把位快速移动。琴马把弦的颤动扣在琴面上,琴箱里象有一只成蛹在狭小的茧里艰难地蜕皮羽化而发出的痛楚的尖叫和黏湿的初羽迟涩的振颤。羽化的幼蛾扒开一根根缠绕这它的茧丝,断裂的茧丝尖锐地呻吟。残余的丝仍固执地围绕着幼蛾。幼蛾左突右冲,头一次次撞向绷紧的茧壳发出一连串急促的碰撞声。继而,音转低沉,筋疲力尽的幼蛾在喘息。它聚集余力,准备最后一冲。盈梦汗津津的脸颊紧贴腮托上,琴箱的振动带有奇异的水的波动声。她左肩伸开,持弓的右手腕与身体几乎成直角。长弓拉尽,最后一层茧丝拉长变细,再变细,仍紧绷着。收弓再发, 她的腰逐渐弯成弓形,脸几乎全贴在琴面上。在一串短音后,她猛一仰身,拧腰左旋,两臂张开,长发飞扬,汗珠飞溅,弓在弦上猛压后突然弹起, ”铮”的一声,如银瓶乍裂, 茧破蛾飞! 静。突兀的静。 她两眼红肿,脸色苍白,颧骨上的两小团红晕格外显眼. 她的两手仍张开, 僵在空中,过了会儿,慢慢放下,琴和弓无力地垂在手上. 汗淋淋的长发零乱地沾在脸上额上.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象在寻找那只飞走的蛾。   客厅门口,她妈妈好一会儿才收起惊骇的神态,板起脸,咳嗽一声,说:“下午到哪里去啦?看看你象什么样子?!真象个疯子!你是拉琴还是杀鸡?拉的是比赛的曲子吗?!” 她慢慢转过头,遁着声音看到两条有点干裂的嘴唇。看到嘴唇上面的皱纹一跳一跳的,觉得很好笑。“问你呢,下午哪里去啦?说呀!看看你象什么样子?!简直就是个疯子!上学期已经有三门课没有进前三名,下面还有两年你准备还这么混?这样下去你只能去作 Casher,去pick up trash.”  “what? Trash?” 她晃晃脑袋,搞不懂妈妈在说什么。“你在拉什么 Crazy 东西?下星期比赛的曲子练过吗?” 比赛,比赛,又是比赛。她看看墙头,上面一张张模模糊糊的彩色的纸片,一条条红色的绶带象吐出了舌头,一伸一缩的。几块空白象缺牙的嘴,对这她狞笑。“噢,那只刚飞出来的蛾一定被它吞了。“ 她用琴弓往墙上比划了一下,想把小飞蛾放出来。”别动它!这面墙是你的一面镜子,它把你的表现照的一清二楚。“ “什么,它是镜子?不!它只是一片冰冷的 concrete。根本照不出我。照不出我的Soul。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感觉的人。“ 她顿了顿,把琴举起来,挥了一下,说:”这个家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的味道。只有这把琴能懂我。拉琴不是为了比赛得奖。它是音乐,音乐,你懂吗?琴是我的血管,我的血在音乐里流动,music carries my soul. It is not for Prize! 你懂吗?!你能感觉音乐吗?!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浪打空城寂莫回。她的话象撞在花岗岩上,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回声。 她妈妈冷冷地看这她。“说完了?哼,琴是的血管,音乐是你的血?不要忘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包括你的人,你的琴。你如果不再拉比赛的曲子,把琴给我,我把它卖了或送人。看你的血怎么流, 你的Soul怎么carry. 拿来,把琴给我。” 一只干瘦的手伸过来,手背上褐色的斑块格外显眼. 后面是一张苍白带青的脸,一双尖锐的眼光,一条刀子一样抿紧的嘴, 一块花岗岩一样僵直的身体。盈梦抱着琴,一步步后退。她的背靠在墙上,背上的汗把墙的冷传到身上,胸口 四肢。前面的花岗岩一步步近逼,好想要把她压进墙里,和奖状一起嵌在墙上,成为一个塑象。她绝望了, 猛地把琴向前一推,“拿去吧,let my soul fly.”。忽然一声惊呼,这堵花岗岩竟软软地弯成一团,向后退去。“啊哈”,她的灵魂诧异地尖叫起来。这块从小就认为是坚不可摧的花岗岩竟是如此柔弱。她感到自己象个Superman, 仰俯天地,力大无穷。她跨前一步,面前锥子一样的目光象受惊的麻雀一样飞散, 刀子样的嘴唇裂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可是两只干瘦的手扔紧紧地抓住她的琴箱。 ”放开,don’t touch my bloody violin, leave me alone!”  她大叫一声, 抓着琴颈夺过琴,然后奋力地朝着那个压迫了她灵魂十几年的魅影砸下去! 那两只苍白的手象枯藤一样散开,哪个瘦小的身影向门飞去, “轰”的一声, 头撞在门框上,身体沿这门框软软地滑下去,滑下去,滑下去。象一只软棉棉的长枕头滑到地上. 客厅里满是飞扬的灰尘. ”What’s wrong?” 盈梦使劲眨眨眼睛,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她跑过去,俯下身, 在一对渐渐放大的无神的瞳孔里,她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散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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