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保和木英二人沿着河湾一路走来,两匹战马似乎也能理解二人的心思,并排在河边不急不慢地走着,他二人在马上并辔而行,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比武时的猜忌和用心,反倒似乎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有点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味道。河道婉延委蛇,两岸的蓼花红彤彤的一片,在夕阳的余辉里摇曳多姿,发出醉人的芳香,沁人心脾,令人感到无比的惬意,而水边大片大片的白色的苇花在微风中随风起伏,如一片银色的波浪,马儿的铃铛声伴随着马匹轻快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着,不时地惊起芦苇中的水鸟,一对一对的鸟儿扑楞楞从苇中飞起,盘旋在兰色的天空中,又落在远方的河滩。
两位少年一边走着,还一边讨论着刚才比武时对方的招式,并指出那一招的长处,如何破解等等,似乎比武还意犹未尽。可惜没有时间了,不然的话,再比上个几天才过瘾似的。宗保毕竟心中有事,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使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不断遭到打击,他真的怀疑自己的武功难道是平庸之流吗?本来姨娘王兰英的功夫连自己的父亲也难是其对手,自己也曾经听说过本来姨娘和父亲是指腹为婚的,后来父亲遇上母亲柴郡主而想悔婚,不料气坏了姨娘,一柄大刀打得父亲毫无还手之力,还差一点命丧在姨娘的金刀之下,后来无法收场,还是舅舅出面化解了这场危机,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姨娘收为二房。姨娘虽说有些委屈,但怎么比得上母亲乃是朝廷郡主,金枝玉叶岂能作偏房?岂知姨娘更是烈火般的性子,愤而出走,后来还是母亲纡尊降贵,亲自出面去请姨娘,愿将正房让与她。姨娘虽说是性格倔强,但终究还是吃软不吃硬,被母亲的行为感动,她也知道母亲的身份,让朝庭的郡主做二房是万万不可能的。既然给了自己这么大的面子,她也只好见好就收了,只好委曲求全,作了父亲的偏房。虽说如此,但是终年还是自己一个人独处。直到自己出生之后,姨娘却和自己仿佛前世有缘,喜欢得不得了,将自己视为己出,是万般的呵护。自己从小便跟着姨娘,学文演武,姨娘便成了自己的老师,教自己武功。自从跟了姨娘学习武功,自己的功夫精进不少,虽说吃了不少的苦头,但在武艺上却是突飞猛进,终于可以和姨娘能打上个平手。从姨娘赞许的目光中,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时了一种境界,在天波府内无人可以和自己比肩。连祖母也对自已赞许有加。可是前些日子合府选将要去辽国取回自己祖父的金刀,他力胜众人,独占鳌头,连九姑都输在自己的枪下,他满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将去辽国一展身手,不料八姑不知因何却大为不悦,跳下校场要和自己一决高低。他满以为凭姨娘传授给自己的盖世武功,会轻而易举地象击败九姑一样,打败八姑,那知一上手,八姑似乎一点也不给自己留面子,出招既狠又凶,而且招招都料他于先,他自己竟是疲于应付,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八姑的招数和九姑截然不同,招招都是攻他的弱处,而且招招都是变化莫测,令他累出一身的汗来,饶是他功底厚,使出平生所学,这才勉强战了一百多合,却是丝毫占不得半点上风。怎么也想不到平素对他赞许有加,又百般疼爱的八姑,此时却没有丝毫的疼爱之意。情急之中,他不由得偷眼看自己的姨娘,希望能从姨娘的眼神中得到什么帮助,那知姨娘一脸的阴沉,似乎在闲目养神,没有任何表示,根本不向自己这边看。本来就在比武中不占上风,而且又怎么能分神呢?就在此刻,八姑左手中的刀向自己的面门砍来,他急忙用枪向上一撩,本能地回了一招,谁知八姑的这招根本就是虚招,八姑一闪,两马一错蹬,已经欺身而入,双手刀交左手,伸出右手,抓住他的绊甲丝绦,活生生地将他从马上抓了过来,往地上一扔,摔得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大枪差点脱手!自己的那匹坐骑也嘶溜叫了一声,跑了开去。得胜的八姑面色更为阴沉,将自己手中的双刀往地上一扔,跳身下马,头也不回地走了。躺在地上的少年,此刻真是羞愧难当。刚才的那份志得意满的得意之情,此刻早已经跑到爪哇国去了。既然八姑都已经走了,自己已经输了,他羞愧地从地下爬起来,却看见姨娘已经离开了。而自己的祖母,她老人家仍然还是那么慈眉善目,看不出任何责怪的意思,吩咐人将自己送回房中安歇,然后就和大家一起安排八姑的事情去了!这次的失败对他的打击颇大,回到姨娘跟前,他满面羞愧,满腹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自己真的功夫平平?谁知姨娘却心平气和地说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必往心里去,而且又告诫他,说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还得狠下工夫,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少年从此刻起,便狠下了工夫,整天在后花园里发狠练功,直到那天晚上,遇见舅舅,几句话便把自己鼓动到了前敌。看来姨娘说得没有错,还真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桃花溪遇上的消瘦少年,自己竟不能胜。看来这世上的高人不知有多少?还真应该感谢舅舅八贤王,若是不出来的话,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虽然比武没有分出胜负,但他心里不由得喜欢上这个消瘦的少年,他看上去清美俊秀,而且还给自己烧鱼裹腹,这就是他要和他结拜的原因。现在他又要带自己回他的寨子中安歇,也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于是他便跟着木英而来,一路上两人信马游缰,侃侃而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却丝毫也没有觉得这个消瘦的少年又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点也没有着急回家的意思,他总是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向他脸上看去,多多少少露出一些腼腆的意思,全然不象刚才比武时的那种样子。木英带着宗保回到自己的寨子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寨子,扎在山的半腰,一条小路沿着山道从山寨委蛇而下。山寨里灯火摇曳,巡寨的兵丁举着火把,不时地从城墙上走过。两扇用巨木钉成的寨门紧紧关闭着。木英并没有带着宗保从大门进到寨子,而是将他从后寨的一个小门引入,并用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嘘声告诉他不要做声。二人便象做贼似的悄悄溜进寨子,一进门,便有小喽罗过来,那层小喽罗刚要张口说话,便被木英同样用食指在嘴边一嘘,便不说话了,悄悄地将两匹坐骑牵走了。宗保被带到一个小院,院子里的丫鬟仆人迎上来接应,木英对一个领头的婆子耳语了几句,那些丫鬟婆子便立即退了下去。宗保被引到一间小舍,安排稍作休息,便有两个小丫鬟捧上茶水,点心和时令水果,木英转身对宗保一抱拳,说道公子稍坐片刻,我少去便回。说罢便转身离去。宗保此刻也是又饥又渴,虽说上午在河边吃了不少的鱼,但他和木英比武过招,又折腾了大半天,腹中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一空,此刻见面前放着这些点心水果和馥郁的香茶,早已经有点按捺不住。木英甫一离去,便忍不住自己先动用起这些东西来了。这些东西比不得他在天波府内所用过的东西,但却颇有几分独特的地方。他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没承想这点心既酥且香,入口即化,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香,他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吃起来非常可口,不免就多吃了几块,再拿起桌上的茶盏,揭开茶盖,登时就有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入,如兰如桂,醇香可口,真真是天下的奇品,可这到底是什么茶,自己却一时难以说清。自己长了这么大,一直在天波府,生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什么样的好东西他没有见过,却独独是今天所享用的却是他闻所未闻,尝所未尝。只是那几盘干鲜水果,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些桃梨枣杏之类的,他也就用不着去尝了,只是就着这艳茶,慢慢地品尝起这些风味不同的点心来。
下面垂手而立的两个侍奉丫鬟不时地上一眼,下一眼地偷偷地打样量着宗保,看见宗保的吃相,不由得掩嘴吃吃而笑。宗保现在那里还顾得上理这些事情,心里想着自己天波府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那敢在主人面前这般放肆,这里毕竟是乡下村野,下人们也不象天波府里那样守规距,再说了,这是在朋友的家里,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当没有听见罢了,继续填着自己的肚子。可是下面的小丫鬟有一个终于忍不住了,便上前说了一句,公子想必是饿了,我们主人去给公子准备晚饭,不时就好。宗保这时才反应过来,敢情这点心的不是用来充饥的。便立即停了下来。就在这时,几个丫鬟手捧餐盘,鱼贯而入,在桌子上摆下晚饭。宗保现在才仔细打量摆在桌上的东西,不由得又是一惊,桌上摆的是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名字他却一个都叫不上来,却端的是异香扑鼻,除了菜肴之外还有一壶酒,两只杯盏和两双筷子。丫鬟们摆完菜肴,便退到一旁,垂手侍立,这时只见一个丫鬟打开门帘,一阵裙裾稀索之声传来,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宗保转身来看, 一时间惊得瞠目结舌,大张着口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好一个美貌女子,只见她发髻高挽,斜插一根风簪珠花生辉,云鬓低垂,半遮两侧香腮桃花含春,眉峰高挑,一双凤目有如秋水含情,丹唇一点,两行皓齿恰似白玉雕就,上穿一件粉红中衣,下着一袭葱绿长裙,秀目传情,露半嗔半喜之态,粉面含春,具不怒自威之感,若不是月宫嫦娥临凡,便是人间仙子重生。宗保使劲揉了揉眼睛,心想这莫非是在梦中不成?来人非为别人,正是穆柯寨的小姐穆桂英,也就是白天和宗保比武的那个消瘦少年。那天桂英女扮男装从外婆家回来,正在桃花溪饮马,不期碰上正在河里抓鱼的宗保,搅得河水浑浊不堪,桂英心里生气,想看看是谁在上游捣乱,没有想到看到宗保在河里扑腾的憨态,着实把她逗乐了,起初她还以为这个少年在玩,没有想到他还真的是饿坏了,桂英到底是女孩儿家,宅心仁厚,不但没有怨他,反倒帮他抓鱼,烤鱼,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故事。桂英进门后,挥了挥手,两边侍候的丫鬟婆子便一齐退了下去。这时走到宗保的面前,敛衽一礼,飘飘万福,说道,公子不认得我了?若有惊扰,还请公子海涵!宗保用手掌在自己额头上狠狠击了一下,仿佛才从刚才的出神状态中返了回来。原来这是木英啊,弄了半天她原来是女扮男装的,我是什么眼神儿,竞是丝毫没有瞧出来,还拉着人家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噢,对了,难怪当时拉她的手时,怎么觉得软绵绵地有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光想着这只软绵绵的手怎么会拿那么一柄玄铁重剑,可是怎么没有想到那是一双女孩子的手呀!哎,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呢。宗保当时臊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桂英见状,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心中暗自思忖到,还是天波府的候门公子,没有想到竟然这样腼腆。于是便上前一步说道,哥哥不必窘迫,都是小妹的错,怨我没有讲清楚,以致才发生这样的误会,小妹这里为哥哥赔情。于是便又飘了一下,然后满上酒盏,向宗保敬酒。宗保连忙站了起来,既然人家已经自己称作小妹,就是说无论如何,已经认了自己这个哥哥,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再说,这个小妹不但人长得如花似玉,天仙一样的模样,更为可贵的是,她竟有一身如此了得的功夫,从那方面讲,也不辱没有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而且人家还一个劲儿地向自己赔情道歉,这岂能是人家的错,只能说自己有眼无珠,太过于孟浪,她有什么错?再说了,人家今天为自己抓鱼,烤鱼裹腹,现在又将自己请到她的家中,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三生有幸,才结识了这样一位兰心蕙质的好姑娘。想到这里,便吭响哧哧地说道:妹妹不必客气,还是哥哥我过于孟浪,既然你我已经义结金兰,不管是兄弟也好,兄妹也罢,这又有什么?我有妹如你,此生夫复何求?说完便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灌了进去,只觉得一股甘醇凛洌的液体顺着喉咙而下,直透心脾,透彻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酣畅之感!既然话已经说开,二人就不象先前那样拘束了,而且大家虽然涉世不深,但毕竟都是江湖儿女,行事上不免豁达大方。于是二人便推杯换盏,豪饮起来!桂英毕竟是女孩子,心思要缜密得多,而且她从内心里喜欢宗保,今夜约他来府,也是有事要谈的。便起身说道:哥哥,你既然已经与我结为金兰,那你今天在桃花溪边说的话可算数?宗保一怔,抬眼望桂英,只见几杯酒落肚,桂英脸上现出几分红晕,益发显得妩媚可人,他便问道:不知妹妹所言何事?桂英嬌嗔到,哼,这才多大的工夫?白天说的话,此刻便忘记了不成?莫非哥哥真的是食言而肥?宗保毕竟是诚实君子,一时间还弄不清桂英所言何事,见桂英略露嗔意,便说道:妹妹,你我已经成为兄妹,有话何不直言,跟我打这哑谜做甚?不要把我塞进这闷葫芦中好不好!桂英见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哎,你今天说和我义结金兰,会终生保护我,可是真的?宗保那会想到桂英说的这件事,咳,妹妹,你说的是这档子事,我们已经对天盟过誓的,若有辜负誓言,则天诛地灭!桂英连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你又胡说八道了。桂英情急之中伸手怕宗保说出更难听的毒誓来,她所要的只是宗保能表明心迹,一时间忘情,便伸手去拦,却被宗保从嘴上拿开,二人手一握,宗保又感觉到今天白天拉她手的事,软绵绵的手握在掌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传来,二人的手粘在一起略停了片刻,宗保突然觉得不合适,连忙松手,再回头看桂英时,她已经是羞得满面通红,头早转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