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1976年的見聞點滴
1966-1976年之間,荒誕不經的事和冤假錯案,超過億兆,甚至超過谷歌(Google),谷歌是美國一個網絡的名字,其英文字義乃一個大數值,一谷歌(google)等於10的24次方,也就是1之後加上24個0。如此大量的邪惡只能由眾多的歷史學家長期整理,本文只記述個人所見所聞有代表性的很小很小的一點點,並且避免涉及打砸抢。
一. 大隊支書妙論天下事:
1967的上半年,常作逍遙遊,多去北京海淀區中關村看大字報。因為當地有中國科學院的眾多研究所。某日驀見批判某研究員的大字報,說他醜化黨,散佈一個大隊黨支部書記作的國際形勢報告:
“這回啊,赫魯曉夫啊跟m主席呀因為喝茶(霍查)問題,打起來啦!赫魯曉夫急啦,給了m主席一鐵托。m主席呀,綽起了一把錫壺(謝胡)就砍(投擲)了過去…”
你還別說,這個大隊支書雖然沒文化,但挺有才氣,能把中蘇論戰時主要人物網羅進日常生活中一件小事,阿爾巴尼亞的黨魁霍查、總理謝胡、南斯拉夫的總統鐵托全都在數。在這個支書看來,高層領導人甚麼偉大啊英明啊全都是官話假話,其實跟老百姓並沒兩樣,全都爭吃爭喝,沒準比老百姓可貪婪多了,還不如老百姓知情達理呢!
二. 天津有座鋼渣山:
天津地處五河下游,由沖積平原構成,怎麼會有山呢。有山絕對不假,就在天津市東麗區張貴莊附近,距該村相當於公交車一站多地。
山不在高,怪異則名。原來此山不是天生的,是人禍。當年大煉鋼鐵,天津市裡裡外外,週周圍圍,到處大建小高爐。大人孩子三撥倒,整天整夜圍著小高爐轉。濃煙滾滾,人馬噪雜,煞是熱鬧。建爐用磚,就地挖土燒磚,離南開大學不遠的吳家窯,馬路中心就挖了一個大深坑,直到1970年還沒填平。燒火用煤由唐山拉,煤不夠去砍樹,遠近郊區沒剩幾顆。煉鋼不用礦石,拆卸門窗鐵器廚具,遠比日寇皇軍搜刮的徹底,往爐火裡一扔,管它什麼坩堝不坩堝。玩命一煉,鐵水鋼水一點沒出來,結果熔鐵、煤塊、爐壁卻凝成一亂團,整個爐子變成死疙膛了。剩下的唯一辦法:非拆不可!拆了就往張貴莊运,上千座小高炉的殘渣斷壁往上一堆,不就累積成一座鋼渣山嘛!
1970年後,天津市政用地移山,雇了幾百農民工拿著大鐵鎚、鷹咀鎬,陪同大老叼(吊車)作業,一幹就是兩三個月。突然一天,老叼的鋼絲斷了,鋼絲的大掛鉤飛落,擊中一位來自西青區馮高莊的農民工,把下巴的下頜骨給砸碎了。真作孽啊!不知是誰出的壞主意土法煉鋼,真是幼稚可笑的,三歲的孩子也不會這麼荒唐,從一開始,全程每項措施都是愚蠢己極的大破壞,怎麼就沒有人管呢!說輕了,樹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什麼二百五啊,楞頭青啊,大傻呆啊全適用。說重了,就太難聽了,人都死啦,算了吧。
三. 簡體字殺人:
說簡體字殺人,誰也沒法信,可是當年,這的確是件常見的事。因為人們幾乎天天寫標語,“萬壽無疆” 大概寫的最多。耳聞目見,真有人一不小心寫成“无壽无疆”。這不就惹了禍啦嘛,輕則批鬥,重則逮捕,如果結合出身、歷史等批鬥至死或槍決完全可能。
人們在精神高度緊張、壓抑而且注意力又高度集中時難免出現非意識性錯誤。例如北京站附近一個派出所開大會時,帶領喊口號的民警,喊“打倒劉少奇” 時誤喊成“打倒m主席” 。事後一查三代和長期表現,沒發現問題,批鬥之後,罰了他半年勞役,給本單位登三輪車。諸如此類的事屢見不鮮。
用簡體字寫萬壽無疆,万和无兩字開始都是一橫筆,自然容易誤寫。如果用正體字,萬和無兩字絕對不會混餚,因為開筆截然不同。所以說簡體字殺人不能算過激,改革文字的諸公同意嗎?而今簡體字在大陸己雷厲風行幾十年,好幾代大陸中國人都用慣了,要想改回正體沒有百十年工夫不會辦成,聽之任之吧!
據說,當初本來想用拼音文字或世界語代替漢字,斯大林說中國這麼大,人口這麼多,也應該有自己的文字。這一下可真把漢字給救了,改為簡化。從任何方面說,這都是中華民族的悲哀和恥辱。
四.82歲老婦死刑:
1976年7月唐山大地震,觸發的政治、社會、經濟等方面的問題成千上萬,此處只談一件微乎其微的小,而違犯人權卻又大如天的大事。震後數週,在天津和平區渤海大樓南邊不遠的地方,觀看法院的佈告,其中有位82歲的鄉下老太太被判死刑,立即執行。因為她說,地震是“大仙發怒了”。
這麼一句話判個死刑,而且82歲了,怎麼這麼狠!這可真是荒唐殘暴至極,真令人毛骨悚然。古今中外哪朝哪代這麼狠過? !這麼一比,商王紂、秦始皇、希特勒、斯大林都變成仁君了。
史書上曾有過一句“天怒人怨”,形容某種殘暴勢力,沒準執法人員把它和老太太聯繫起來了。這位老太太有那種文化水平嗎?地震時期固然屬於國難,但也不能隨意殺人,殺害老太太的那一系列的人才都是罪犯。孟子日:“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這個冤案,必須徹底平反昭雪,樹碑警世,並向全民賠罪。
五.生產隊蓋房:
城市近郊有人蓋房包給生產隊,裡外三間。生產隊派了三十位社員(農民),幹了十天完工。與此同時,另一家也蓋裡外三間,環境條件和用料也相同,房主請了十位社員,管飯,結果三天就完工了,而且比生產隊包蓋的質量還好。前者共用300個工,後者共用30工,效率為10比1。這就是集體勞動和單幹的鮮明對比,可是當年,報紙電台整天批判“走資本主義道路”,“物質刺激”,“利潤掛帥”,連老太太養雞,下蛋換鹽,也被斥為階級鬥爭的新動向,简直是斗争成癖了。
集體勞動的工資用工分計算,男的整勞動力每天可掙十分,入冬,天短了只可掙七分。年終結算,一個整勞動力一年天天幹,365天頂多可掙3000分左右。每工分值多少錢每年雖有波動,但幅度不大。有一年,一工分的分值為一分四厘六毫,即0.0146元。最富有的男勞動力當年可分得人民幣43元8角(當年約折合14.60美元)。扣除了生產隊按定量發的糧食燃材蔬菜等欠款之後(例如一捆只能作燃料的玉米稽作價兩毛),還剩二十來元,這是富裕戶。可是很多社員一年才賺1500-2500分,干了一年分文未得反而欠生產隊的,自己養自己都很困難。這就是當年農民生活實情,可是養個雞下蛋換鹽還挨批鬥呢。
然而1949年以前,在地主家扛活的長工,一年收入可供養四口之家,此外,自己吃住和工具全由地主免費提供,地主家吃什麼,長工也吃什麼。有的地主,入夏還贈送一身大五福白布作的單褲單褂、一條毛巾和一頂草帽。
六.中國特色的知識份子:
那些年,大知識份子們在單位挨批鬥或被整死,中年骨幹則去五七幹校,“通過勞動改造世界觀”,也是“大幹一冬”,“大幹一春”,“小雨大幹,大雨小幹,不下雨拼命幹”。當然比勞改隊多少稍微輕鬆些,其實也是勞改,連副統帥都這麼說。
人們不禁納悶,疲憊的苦役怎麼就能把世界觀改造好呢?當初,那倆位祖師爺可從來根本就沒勞動過,恰恰相反,全都過著非常優越的資產階級享樂生活,可是人家的世界觀不僅成了中國大陸人們學習的樣板,而且還創建了鬥爭學說呢!這證明勞役和世界觀毫不相干。如果他們整天勞動,大腦也就退化了,怎麼還能創造學說呢? !
其實說白了,勞動改造就是除異樹威最有效最簡便的統治方法,只許你歌功頌德,只許你服從,稍一偏離,就無情打擊,施以苦役,讓你永遠打消異念。五七幹校就是以累壓人。毀其腦髓,滅其心志,百般羞辱,斷其思維;累其筋骨,餓其體腹;使之腦殘身廢,徹底摧毀成為去大腦的人。
那些殘留在單位的人,整天“抓革命,促生產”,戰戰驚驚地過日子,今天不知明天會遭什麼難,至於鑽研業務啊,努力完成某項生產指標啊,全都成了無稽之談。一下班就都抓緊時間營生,男的作木匠活,女的作衣服,這在當時不僅普遍而且非常時尚。有些人還真成了木匠或裁縫高手。這可真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知識分子。回頭返顧這段社會生活史,真不是茲味。
現今,有的人還遺憾或責怪,六十年了怎麼就沒培養出一位學術大師或得諾獎的人呢? !這種說法簡直太刁難苛刻了。每月工資五六十元(當年一美元可兌三元人民幣),飢一頓飽一頓,白天提心吊膽,晚上也許還來查戶口。沒準還顛沛流離,流轉溝壑。活都不易,怎麼還可能專心一意地搞學問呢。再者,確實真有人得了諾獎,但是你們反而又拒不承認了,真是怪哉。
七.知青下鄉:
1968年興起中學生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其實就是不讓上學了,到窮鄉僻野去勞動,並以之為生。對中華民族整體而言,這可真是缺了大德。但是這個題目太大,此處只說件小事。
話說大批知青來到公社即鄉政府,公社書記照例致歡迎詞,一番訓戒一番鼓勵,倒也沒什麼。最後幾句可真無法想像了:“你們有多大本事就到這裡來施為吧,別人養豬,一頭豬頂多也就養個200來斤,可你們養的豬跟個牛一樣大,好幾千斤,你看中央來找你不?!”。
教育乃人生最大的優先。一個老師不稱職,人們往往咒以誤人子弟。那麼全國學校關門,不讓上學了,把小青年們往地裡一轟,應该算作什麼呢?十幾歲到廿歲之間,是人性最不穩定的生命階段,學好學不好,此年齡階段關係重大,成年之後,萬一越軌,究竟是誰之罪呢?
後來又提倡工農兵管大學上大學,工農兵學員由組織推薦。這正好讓走後門合法化,給經手的幹部,提供了一項新的貪污受賄為非作歹的大好機會。當時對工農兵學員的評價是,大學的招牌,中學的內容,小學的水平,幼兒園的態度。倒挺合適。
八.大雜院嚎:-
1949年之後中國大陸人民的生活昔遍急劇惡化,住房從獨門獨戶普遍過渡為住大雜院,每院少則四五家,多則十來戶,基本上一屋一戶。門旁窗外各自圍圈一塊小地,生爐子作飯,放些閑雜。人多院小,難免磕磕碰碰,不過還能湊合著安居,但是可真不能樂業。
因為70年代開始,一出家門,馬路上常播放忠字舞,那你就必須跟著跳,不然就有人來找你麻煩。何苦呢,不就是蹦達蹦達跳神嗎,扭扭屁股、伸伸胳膊踢踢腿,管他什麼難看好看。機關單位,也興起了早請示晚匯報,每天都像念經一樣,搖著小紅本,又說又唱,又不像說又不像唱。累了一天總算下了班回家了,也該喘口氣歇一歇,或者撥火準備作飯。不料同院有一家突然唱起“大海航行靠…”、“天大地大不…”什麼的,你就必須也跟看唱起來,不管你正在幹什麼,非唱不行。不然,反映到街道居委會,你可吃不了兜著走。搞文藝的經常練嗓子那是常態,一般人家心情舒暢時也許哼哼一兩句小曲,但是從古到今,就沒聽說過每天每晚家家狂嚎的,這個大雜院簡直成了瘋人院啦。
更有甚者,睡了個半截,三更半夜,揚聲大喇叭吵喊慶祝最高指示,各家各戶全都得立即爬起來去遊行。有一次剛下過雪,道路很泥濘,夜間深一腳浅一脚,有人還滑倒。你猜最高指示是什麼? “…呼出二氧化碳,吸進新鮮氧氣……這就叫吐故納新”。我的天哪,這可真是透骨噁心,這幾句破話值得慶祝嗎?值得傳達嗎?你想傳達什麼時候都可以,為什麼專挑三更半夜向民奪睡,古今中外有這麼存心擾民的嗎? !簡直就是虐待狂,真是太缺德了。怎麼也不死呢!
九.1976年9月9日:
1976年9月9日下午三點多,……,當時的感受就和日寇投降差不多,你可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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