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向何处去?这是在北京大张旗鼓地筹备国庆六十周年前夕,沉甸甸地压在许多中国人心头的疑问。很显然,在新疆75事件血迹未干的时候,吉林通钢三万工人聚众抗议,殴毙高层管理人员。紧接着,已有五年历史的北京公益性法律援助组织“公盟”的负责人许志永被关进牢狱,都有指证意义。五年来,“公盟”做了大量工作,包括向全国人大递交宪法人权条款的修订建议,促使废除了收容遣送制度;关注河南艾滋村孤儿院被政府强行关闭事件;为《南方都市报》总经理喻华峰和主编程益中辩护;进行中国信访制度研究;帮助黑砖窑受害人提起行政诉讼;援助毒奶粉受害人;调查拉萨314事件的起因等。可是这种理性行为不为当局所容。
把刚刚发生在新疆、吉林和北京的这三件大事排列在一起,人们大致可以对中国的未来走向看出一点端倪, 即:民族问题面临的将是大开杀戒和你死我活;所有制问题面临的将是大规模骚动和流血;和平理性地维护法制面临的将是牢狱侍候。六十年了,花费了多少周折, 一个国家就进步到这个样子,任何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中国公民,看到这些,都很难为祖国六十周年大庆露出笑容。
照这个趋势,有人气馁地预言:“晚了,一切都晚了。即使现在共产党悔悟,要进行有限政治改革,那老百姓也不相信,因为现在老百姓对共产党已经绝望了。”“ 也许这将是共产党的宿命?!” “中共的灭亡是指日可待的,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加紧步伐大肆贪污鲸吞国家财富,并迅速转移国外作退路。”中国的未来走向,或如《红楼梦》中的一句谶语:“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崩溃?动乱?内战?分裂?谁都不知道。
近三十年来,中国有几次极好的机会,走出旧的政治体制,完成现代化转型,但是都错过了。某些中国领导人以为,只要单边发展经济,尽量不出乱子,政治问题可以留到后代去解决。确实,中国经济已经势头不错地发展了几十 年,可是现在发展到了尽头。随着世界性经济大萧条的长期延续,依赖出口而缺乏内需的中国经济不可能一枝独秀。内需从哪里来?很简单,就是大幅度调整国内的利益关系结构,使得出让利益过久的弱势群体,通过制度长久地保证自己能够获得补偿和合理分配,并通过制度保证不受新的掠夺。这不是指大派红包,而是指改变制度。
可是北京最高当局拒绝改变。因此有人主张革命,反对改良,认为革命是最干脆彻底的。我的主张既不是革命,也不是改良,而是革政。所谓革政,含义就是,动员每一个利益阶层,通过持续长久的压力,迫使政权做一次彻底的政体改变,革新政权。但不诸诉暴力,不以付出人命为代价。只革政体,不革人命。
有人说这是不现实的,强权可以压制你的要求。我以为,之所以要求被压制,是因为这个要求没有得到最大多数人的共鸣。强权可以压制某些民意要求,但是不可能压制全体民意。再强大的专制政权,也不能脱离民意生存。当一个利益要求,不仅仅是某个群体的单独要求,而是各个群体的共同要求, 这个要求就不可能被压制住,最终会变为现实。比如,“权力共享”这个要求,就符合目前中国绝大多数阶层和群体的利益,即便是坚持“权力独享”的特权阶层, 到了一定条件下,也认为共享比丢掉权力好一些,也能接受。
可是“权力共享”的要求现在还没有被人们意识到。受压迫最深重的阶层,只要求推翻重来,权力易位。骑在弱势群体头上的阶层,只要求维护现状,强化权力。而广大中间阶层则是等待观望,“如果有人改成了,也好。改不成,我还能对付着等 待。”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良好的未来是不会出现的。能出现的只有冲突越来越激烈,最后来一次总爆发。爆发以后很可能是失序,而不是崭新的秩序。可是许 多人认为,这就是革命,中国唯一的出路在于革命。
提出革政而不是革命,大前提是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不草菅任何人的性命,哪怕是有血债的凶手的性命。有人幻想出现一次有序的革命,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这样的革命是没有的。革命只能依靠不讲理性的多数暴政,才能完成政权强行转换。不心狠的人免谈革命。不少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以为,孙中山是民主革命的先驱,只要照他那样来一次就是最理想的。也有人以为,前苏联和东欧的颜色革命,也是一种革命,为什么不能谈革命?
深知历史的人知道,如果孙中山不搞专断,他的革命是没有结果的。《孙中山全集》第三卷92页:“首先服从命令为唯一之要件。凡入党各员,必自问甘愿服从文一人,毫无疑虑而后可。”97页:“愿牺牲一己之生命自由权利,附从孙先生再举革命。”“永守此约,至死不渝。如有二心,甘受极刑。”据外国记者观察,当时的广州大元帅府,是中国最无自由气息的政权。孙可以和日本人、俄国人搞合作,谈交易,就是不能和同一阵营的盟友妥协。民国初年,中华民国的“国父”孙中山指使,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直接指挥,在北美暗杀了名记者黄远庸。而这个黑锅一直被袁世凯背着。陈炯明之子陈定炎博士著书,细数孙为了权力不恤民命的残酷,说其父因主张中国实行美国的联邦制,反对孙以武力统一中国,而不见容于孙,以致兵戎相见。“孙大炮”这个绰号,不仅仅是说此人直爽,而是专横。 苏东波的颜色革命,不是一次原本意义上的革命,用中文词典里的“革命”,是无法解释的。即便是最激烈的罗马尼亚的政权变动,也不是一次有计划的军事政变。军队将领们没有密谋在先,事前部署好军队。只是在齐奥塞斯库调动军队的时候,军队倒戈了,采取了实质上的中立。罗马尼亚革命后上台的领袖不是军头。现在已经建立的民主制,不是军事独裁或军阀割据。这种“革命”,只不过是自由的理性民主选择。如果真的要来一次革命,这样的“颜色革命”是可以接受的。 说到改良,有人举例说康有为的“改良”,清朝末年的“改良”,都是失败的例子,此路不通。事实的确如此。不过只要深读历史就知道,康有为的“改良”,只要求 “杀几个一品大员”;清末的“改良”,也只是推托拖延。到目前为止,“改良”还没有准确定义。如果把改良看作是体制内部的自我完善,我对改良也不看好。没有民众的要求和压力,靠几个精英的幕后运作,是出现不了改变的。因为没有民间压力,统治层内不同的利益冲突会立刻埋葬改良。 广泛的动员和参与,是革政的前提条件。发表和传播的宽松自由,全民的大讨论,各个层次的制宪会议,大赦政治犯和军队中立化,都可以形成动员和参与。这时候,各种改革方案都会显现,人们可以求同存异,寻找最大公约数。这一公约数,应当把共产党的基本利益也包括在内。一旦共同要求形成了,最高当局将被迫不得不有所动作。所以说,只要有了这个条件,革政的成功只在弹指之间。 2009-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