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郭多土蜂，喜于村舍荫蔽处吐涎筑窝，素不蜇人。杨红实，里之学子也，以村事烦喧而营僻舍于燕山之阳，晨昏唯听草动，夜窗更有月伴，颇得清读之趣。舍后一厕，有蜂窝大如枕悬矮梁上，嗡声断续，翔运颇忙。杨不为患：每如厕，辄携卷蹲读，裸臀遗矢，畅畅然，两不相碍也。一日同窗数人自京至，欢饮树下，有王生者起如厕，杨因小醺而忘嘱蜂居。谈笑间，蓦见王提褌出号曰：“毒蜂可怖！”杨乃告不蜇。众乘兴起，竞觅断竹入而仰扑之。杨待劝戒，而嗡声骤起，蜂出如雾。杨因先遁得免，余皆蛰刺，颊颈尽肿，惶惶觅医而去。蜂犹肆虐不已，旬日始得近厕。窥之则群蜂粘梁上如团，而残窝坠溷中矣。杨心不忍，祝曰：“某之不谨，致卿等巢覆。今当别起新厕，遗此草壁，任卿等繁衍也。”后渐忘其事。
年余，杨偶饮于山左，日迫崦嵫始归。方出钥而舍扉自启，有不速客跳踉出，横刀颈上，狰狞曰：“尔父不公于狱，尔今为刀下肉，尚有何说？”细视乃京城章氏子，最无赖。初其父章杰因盗系囹圄，而杨父适为令，误听喧喧众口，罪不当死而死之，于是章族恨之。后杨父亦悔，暗恤其家。杨知其终不甘，每自警，今果然矣。自分必死，忽舍后嗡声迅疾，而群蜂突至，争刺章面。章不及防，弃刀抱头而奔。杨顿忆前事，疾入旧厕观之，则梁上巢如连城，而群蜂飞动井然，似相迎迓也。
青萍剑客又曰了：“为一恶者，虽在暗室，终必有报，此章氏子操刀之由也；为一善者，纵出无心，天眼自见，而群蜂相助岂偶然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