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原名徐柏庭)1910年出生于浙江象山县大徐村;1931年2月7日被国民党秘密杀害于上海龙华,年仅21岁。
殷夫是一位红色诗人,是“左联五烈士”之一。鲁迅先生在为“左联五烈士”所作的悼文中悲愤地写道:“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其实,左联五烈士之死,与当时中共高层内斗激化极有关系,有人借国民党之刀翦除几个党内对立面。这件公案,待有时间我们将再来细说。
《自由与爱情》这首著名的诗原是匈牙利民主诗人裴多菲·山陀尔(Petfi Sandor,1823—1849)1847年创作的。此诗本是一首序诗,是裴多菲24岁生日那天在《裴多菲诗歌全集》扉页上题签的一首诗,因此无题。原文是一首匈牙利文六行格律诗,后经德译者滕尼尔改译成德文四行格律诗,收在1887年维也纳出版的德译本《裴多菲诗集》中。1929年,是19岁的殷夫考入同济大学德语系的第三学年,他将此诗译为四行五言古体诗,就用钢笔译在这诗集中此诗旁边,类似批注,无题目、无标点、无落款。因此,当时有人误认为此诗译者不是殷夫,而是他的大哥、曾经留德的国民党高级将官徐培根。理由是这本诗集是他大哥从德国带回的,扉页上又有亲笔签字。但后来比对笔迹,确认是殷夫的译笔。
(顺便提一句,同样是在1929这一年,“四一二”政变两周年之际,殷夫写下著名诗篇《别了,哥哥》:“别了,哥哥,别了,/此后各走前途,/再见的机会是在/当我们和你隶属着的阶级交了战火。”)
鲁迅先生在殷夫遗物中发现了这本诗集和这首译文,在为“左联五烈士”所作的悼文《为了忘却的纪念》中,援引了这首诗,并根据德文加上了题目、标点和落款。这首诗便不胫而走了。
《中华读书报》发表王秉钦的文章《缘何一首小诗,百年不衰?——评殷夫的一首译诗〈自由与爱情〉》介绍:这首诗的中译者在中国至少有八个。最早的是周作人和茅盾的译本,殷夫是第三个。再后来便是翻译家兴万生和飞白的译本。
这么多译本,颇有“打擂台”之意了。谁译得最好呢?
这首诗的德文原文我没有找到,英文版如下:
Liberty, Love!
These two I need.
For my love I will sacrifice life,
For liberty I will sacrifice my love.
——Jones
中译本不妨引录几首于后(为看起来方便,诗句我就不分行了。这几首都转引自王秉钦的文章):
欢爱自由,/为百物先;/吾以爱故,/不惜舍身;/并乐蠲爱,/为自由也。
——周作人译
我一生最宝贵,/恋爱与自由,/为了恋爱的缘故,/生命可以舍去,/但为了自由的缘故,/我将欢欢喜喜地把恋爱舍去。
——茅盾译
自由与爱情,/我需要这两样。/为了爱情,/我牺牲我的生命,/为了自由,/我又牺牲了我的爱情。
——兴万生译
王秉钦评点说:兴万生译文是典型的以“原文为中心”的所谓“忠实”的传统译文。说它忠实,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忠实,即内容和表达跟原文的逼真程度。把原作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完全表达出来,无改变或歪曲的现象,无增添或删削的现象,无遗漏或阉割的现象。这种译文泯灭了译者的主体意识,否定了译者的创造个性。此种无个性的译文,无疑是苍白无力的译文。可以说,兴万生的译文好比是客观反射原文的“镜子”。
对殷夫的译文,王秉钦大加赞赏:这种忠实,是更高意义上的忠实,是“遗貌取神”的忠实,可以称为“精神耦合”,从这个角度而言,殷夫的译文应该是最“忠实”的。“就翻译的哲学本质而言,殷夫的译文不是原文的附属,而是独立的译品;不是原文的模仿,而是再创造的艺术品;他不是原文的奴隶,而是主人。其译文充分体现了译者作为翻译主体的创造性行为,它是一首充满译者个性的译品。须知,译者个性就是译品的生命,也是译品之所以百年不衰的根本原因所在。”
不过,仔细推敲,我觉得:殷夫这首译诗,论写,算得上佳作、妙品;论译,对原诗确实就有重新改装、变形过大之嫌了(这里,我们以上面的英译本为参照系,假定这个英译本基本符合德文文本和匈牙利文本的原意)。
相形之下,倒是兴万生的译文更符合原意,只是语句不够精炼;茅盾的译文也有类似毛病;周作人的译文又过于文绉绉。于是这几种终究没有流传开,而殷夫的中译就脱颖而出了。
審思我们为什么喜爱和传诵殷夫这首裴多菲译诗,难道不都是将之作为独立的作品、被其本身吸引吗?有几个人去对照、去追究是否符合裴多菲诗作的本意呢?而鲁迅的赏识和推荐,更是让其大半个世纪以来传诵不衰的极重要因素。
能不能又保持殷夫译本的优点,又更符合裴多菲原诗呢?
王秉钦文中介绍,2009年,有位网友批评殷夫的译诗是“不忠实的意译”,发表了自己的重译,我看就是一种很值得肯定的尝试:
自由与爱情, 二者皆我求; 为爱可舍命, 舍爱为自由。相关文章:炮灰·杂种旅·绿袖——外行品译之一扫罗·霉国·应该累死——外行品译之二 梳化·疑魅儿·嚣俄——外行品译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