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在家母去世的沉重打击下,我病倒了。大病初愈后,我来到了一位好心肠的亲戚家里作客,没想到这一无意的造访却导致了我俩的结合。那位远亲力促我们的结合,她是一副古道热肠,可是她并不了解我。他们只认识您的父亲,熟悉您的家庭。今天的这个结局请您不要归咎迁怒于他们。 您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稳重,安静。与您的第一次相见丝毫没有引起我内心的激动, 您不让我感到亲近。我们所谓的“恋爱期”很难与幸福,爱情等字眼儿连在一起。我始终没能够对您产生“爱”那样的感情。在您的身边我只是体会到一种信任与安宁的舒适感。我们的性格相近,都喜欢沉思默想。假如我做您的兄长,结局也许会好很多。不幸的是,不知不觉中,人们已纷纷传闻我们定婚了。我曾找过那位亲戚表明我的某些想法,可她竟把我的一番心里话看成是一个初婚者的腼腆与幼稚,一笑置之。 我的性格中有被动,懦弱的一面,其实我只消说句“我不爱您”就完全可以尽早避免这场悲剧与误会,但我却默认了我俩之间的婚约,一是不愿为难那位亲戚夫妇,二是我以为并希望您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女人也许能帮我摆脱那种偷偷摸摸的,被人嘲笑,鄙视的情欲方式。不承想我良好的愿望让我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我断送了您的爱情和幸福, 我骗取了您的未来。 您是我一生中碰触过的第一个也将是唯一的女人。我从您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母性的爱。但这并不让我感到幸福和满足。我对您的感情不是一种爱情而是一种神经质的关心。 您在我的眼里就像是别人吩咐我照应的一位姐妹或亲属。我们共同居住的那间屋子如同旅馆,饭店,空虚,泠漠,生疏。身体接触的快感,肉体享乐的狂野,情欲的发泄和满足都与我们无缘。这种令人窒息的夫妻关系让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我不敢问津一切能触动情欲的事。我对我们未来的共同生活彻底的绝望了。 我们的儿子像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我们这俩个陌生人当中, 面对这个本该拥抱亲吻的孩子,我感到胆怯。他在我心中激起的不是温情,甚至不是爱,而是一种巨大的怜悯。他更多的是属于您的,而不是属于我们俩的。可我终归还是他的父亲,我必须承担责任。孩子的存在并没有使我们亲近起来,如同情欲一样,我们又一次品尝了失望的苦果。 我曾多次想到死,但是我不敢对您讲。整夜整夜的失眠毁坏了我的身体。我求救于音乐,我选择那些最温柔,最忧郁的段落。一曲终了,我长久的呆坐着,一动不动,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沉思中。我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我嫉恨大自然明媚的春光,我害怕过周末,年假和节假日,因为我无法面对我俩独处的时光, 我甚至害怕孤独,因为我还得自己和自己呆在一起。我悲观抑郁到了极点,我变得异常敏感脆弱,我害怕看到刀剪,绳索,甚至步匹一类具毁坏力的用具。我耽心自己随时会丧失理智,我决心就这样默默的死去。 终于, 求死不成的我挣扎着明白了我与自己的天性所作的一切博斗都是徒劳的。这场博斗的结果是:与您的结合,非但没能让我摆脱掉我体内一直存在的那个被窒息的声音,反到逼得我坚定不移的尽快摆脱掉您。我不再害怕承认自己与众不同的情欲,我称它为“一种甜蜜的失败”,我终于向这一苦涩的“美”缴械投降。我必须接受自己的天性,认可它,顺从它,因为我什么也支配不了,尤其是支配不了我自己。我应该像 尼采 式的英雄一样要求我应得的爱的权利。我是卑微的,但是,由这种卑微甚至是卑贱所生出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促使我做出了向您讲出一切的决定,此外我没有任何其他选择,因为我终究是自由的。我不想说服任何人,我也不为自己辩护或认罪,我只是想被人尤其是被您理解。 生活绝非易事。讲出这一切绝不轻松愉快,但我的灵魂,我的肉体由此获得了新生。理解一个人比原谅一个人要困难的多,但我仍旧相信您是能理解我的。 现在到了我对您说“永别了”的时候了。离开您,令我遗憾。您对我母爱般的好意我将永远铭记心中。您是唯一让我负疚的人。我终于背叛了您,因为我不愿再欺骗您。我以最谦卑的心来请求您的原谅,不是请您原谅我的离去,而是请您原谅我在您的身边耽搁了如此之久。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