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接下來的一周，每天下午四點一過，方茹就打電話回家，看龍龍到家了沒有，問他好不好。即使當天的任務沒完成，她也不再加班。

阿里一直若無其事，方茹卻感到辦公室其他人，就連一向對她不錯的Diana都對她冷若冰霜起來。她一面叫自己不要敏感，一面惱火。不是嗎？有好幾次都這樣，只要稍微沒有超額作事，就會有這樣的目光。好象自己在這裡就該要比別人多賣命似的。

她有些賭氣地想，早知他們反正會有意見，還不如周一就開始請假呢。

她想到志剛，志剛的選擇也許是對的。志剛那種人哪會忍受這些呢？她也想到老劉，難怪老劉羨慕志剛回國了。

方茹她不想就這麼回國。可她這樣沒有英國學歷和永久居留身份的人，即使IT行業還算過得去，想在英國跳槽？非易！

嘆了口氣，她想到的還是老祖宗的那個勸告或者說智慧——忍。忍吧，我只能在這家公司忍。好在下周起就可以休假五周。周五下午下班一進家門，方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輕鬆。

她摸了摸龍龍的頭（這個好像成了她最近下班回家後的一個習慣動作）確定小傢伙一切良好，立即系上圍裙進廚房。切菜時，她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調，慶幸自己將這一年的假期都攢到年末，加上聖誕元旦法定的假期，這下子可以輕輕鬆鬆過上一段好時光......那原是指望志剛回來，一家出去度假的。小調頓住,眼淚滴到手上。她飛快地擰開水龍頭沖手,熟悉的傷感卻隨着水流嘩嘩地跟了出來.

傷感一直跟到方茹吃晚飯。放下碗筷，傷感的同時，她衝動地想：為什麼不買張飛機票回國？去見志剛？他不回這兒的家，我們可以回他那邊！。。。對，趕緊，明天買票，後天動身。

她對龍龍說，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帶媽媽找鵬鵬的家。她要在走前，把明年接龍龍的事落實好。她要打聽鵬鵬家怎麼打算接鵬鵬的事，她準備到路上再跟龍龍提回國見爸爸的事。

雪早已化掉，天上掛着一輪巨大的圓亮，給人某種雪地里的恍惚。方茹的情緒好極了。她抬頭望着月亮，對龍龍唱起兒時的歌謠：月亮哥哥跟我走喲，走到湖裡去喝酒，你一盅，我一盅。。。

突然，一個中國女人的聲音急顫顫的：是龍龍媽媽吧，不好呀，不好呀，平平家出事了。出事了，一家人都死了。

什麼？什麼？望着月亮的方茹仿佛那月亮掉了下來。她搖着頭，不相信自己的頭。

——是真的呀，剛剛新聞里播的。是平平爸爸干的，還幹掉了一個老外呢，完了後，他自殺了。上次電話，我說了吧，他們在鬧離婚，你還不相信。

方茹看清說話人是亭亭的媽媽，她不喜歡這個人。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女人。她的話，十有八九誇大其詞，假的。

方茹卻止不住渾身的顫抖，她牽着龍龍的手，與亭亭媽媽招呼都沒打，一陣風似轉身回家，高一腳低一腳。

她立即衝到電話邊，撥平平家號碼。響了不知多少下，那頭一直沒人接。方茹坐在電話機旁的沙發上一動不動，讓龍龍看着害怕。他忍不住過去拉媽媽的手，卻像觸了電一般，渾身發麻。

母子倆呆了好久，方茹才起身盲目地招呼龍龍睡覺。她讓龍龍今晚睡在自己房間多出的那張小床。那是幾年前，爺爺奶奶來時，給龍龍加的一張小床。好把龍龍的房間讓給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走的當天，龍龍就回到自己房間睡。那張小床則一直留在方茹的房間沒拆。志剛走後，方茹問龍龍，爸爸走了，家裡人少了，要是害怕，就睡這張小床，跟媽媽一個房間。龍龍拍胸說自己才勇敢呢。今晚，他想都沒想，立即鑽進媽媽給他移到這張小床上的被窩。

聽到兒子均勻的呼吸聲，斷定小傢伙已經睡着。方茹輕輕走到客廳。將電視音量調到極低，同時打開顯示字幕的Teletext。昏沉沉陷在沙發里，她要守住BBC24小時新聞頻道，希望能夠聽到滾動新聞。她多麼希望亭亭媽媽的話只是一個誤傳。

半小時後，她聽到一條新聞。雖然新聞里說受害人的姓名目前難以確定。方茹斷定說的是老劉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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