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网上传言，一位北京退休大爷骂黄皮肤黑头发的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说：“一个中国人给美国当大使，这不是汉奸吗！”这的确让人莞尔。但这件事还是可以解析出许多的复杂内涵的。

有些人说：美国人为了讨好中国人，特意选了一位华裔，来做驻中国的大使。这是给中国人面子，这是中国如今强大了才可能出现的事情。

 

我觉得，这件事其实还可以做其它方面的解读。比如，那是在彰显美国人的胸怀，美国文化的强大软实力。因为骆家辉虽然长着一副华人面孔，却连一句普通话都不会说。至少就这一点，比他的前任，地道美国人，但能说的一口流利汉语的洪博培差得可不止一点两点。这个华裔到美国仅三代，为什么就把祖国忘得那么干净？他为什么效忠起美国那么专心专意，以致他的新祖国对他已经毫无嫌隙？他一点也不担心他在处理起中美有争端的事务时会有心理障碍，会左右为难？

 

讲到最后，问题会是：美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放弃一个强大祖籍文明的影响而毫无保留地效忠？而美国又有什么底气，觉得这个他们的对手国家的后裔会丝毫不可疑地效忠于他们这个历史要短浅得多的国家？

 

我们反过来设想一下，中国可能派出一位比如华籍美裔（这个复合词说起来还很拗口，要习惯恐怕还得几十年。）去美国当中国的大使吗？我们能找到这种无条件效忠中国的而又有足够的专业能力的外裔吗？我知道至少在外语出版机构，在外语教学领域，我们一直有许多的外籍外裔专家。但是又有一位可以称职地可靠地成为我们的大使被派到外国去代表中国吗？今天有这样无条件效忠中国的外裔吗？今天的中国又有资格接受这样的外裔无条件效忠吗？

 

比如我知道加拿大有个说普通话比许多真格的北京人还要好的大山对中国真是无比情深。但假设中国请他代表中国去与加拿大交涉事务，他会肯吗？中国会放心吗？

 

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中国离美国的确还差得很远。张维为说过，中国是“百国之和”。中国5000年一路来融化了无数的异族。只是到近代以来，遇上了比我们先进强大的西方人，这个“融功”才首次失灵。我们其实看到的是无数的国人、国人的后裔被西方文化融掉。不知道有多少华人的后裔已经不识中文。再过几代，就会消失在异族通婚的海洋里。骆家辉的妻子依然是个亚裔，这已经不错了。

 

美国也是一个“百国之和”，当然它的格局比当年的中国更大。有无计其数的外国裔效忠美国，连黑人奴隶的后代，都能当上总统。一个华裔当大使，自然不会出格。当国家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软硬实力，自然可以获得国民无论族裔的真诚效忠。当然这与美国自始就是一个移民国家也有关系。他们很难排斥外裔。一些种族单一的国家比如朝鲜日本就不会这样大度了。

 

在东南亚地区，华裔的身份又与在欧美的不同。首先，华裔在那里数量很大，但除了在新加坡也占不到多数。其次，华裔在那里文化上和经济上都很强大，不像在西方，中国人绝不低人一等。甚至在政界，华裔也极有势力。无计其数的政治人物都与华人沾亲带故，甚至根本就是华裔。比如近年在泰国混得风生水起的他信，就是一个纯种的第三代华裔。当然在一些国家，在一些时候，这些华裔也会受到压抑。随着中国的一步步强大，这种事（比如当年印尼排华）应当是越来越难于发生了。万一发生，中国的反应自然也会越来越强硬。

 

将来中国继续强大以后，与东盟等必会更进一步紧密结盟。这些华裔都必然是中国与他们的入籍国之间加强亲善甚至统和的重要桥梁。如果入了籍，他们应当首先效忠入籍国，但他们是我们的亲戚。就像故周恩来总理说过的：“他们是中国嫁出去的女儿。”他们也应当关顾娘家的利益。

 

现在在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有越来越多的华侨华裔在成长。数十年后，如果中国真的成了世界一流强国，这些人也会像今天在东南亚的华裔一样，在中外之间，起到重要的桥梁纽带甚至更关键的作用。从某一个角度说，这些华裔是双重效忠。至少对中国而言，比起骆家辉似也有强过的地方。

 

骆家辉一再撇清，他只代表美国的利益，美国的价值。与中国，只有淡淡的遥远的亲情。这是他的本分，并不是中国的骄傲。数十年后，如果中国真的与美国并驾齐驱了，如果再有华裔来中国当大使，那时双方的感受，又是会有一些不同的。

 

我觉得，哪一天，中国如果可以毫不犹疑地派一个外裔人士去他的祖籍国当大使，而那个人又不会觉得自己里外都不好做人，那中国就真是崛起了。中国的道德传统讲究诚与信。骆家辉对美国有诚，美国对骆家辉有信。不同文明的道德，实有共通。

 

（注：本文的主题，受我表弟张冀先生的一段谈话的启发，特此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