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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被土匪抓到寡妇岭使得樊家人一筹莫展,樊定国登时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如何把哥哥救出来眼下成了他家的头等大事,可是救人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钱,可到那儿弄钱去呢?土匪要二百大洋才能赎回镇国,可是他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了这么多的钱呀。去乡里求乡公所的联保队去救人,人家说那是外县,不管他们管,再则即使能管,就算是打上寡妇岭,谁能保证土匪不伤害镇国呢?万一要是镇国有个三长两短,这营救不就失去了意义?还是想法筹钱吧,用钱用换人才是正经主意,别的都不好使。
樊定国差不多把樊氏族类里的有头有脸的人全都请到了,三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天,还有两天的时间,两天时间要筹集起一百大洋,谈何容易。众人见状,也是爱莫能助,定国见状,不由得给大家跪了下来,哭着说道:请各位叔伯大爷看在死去的父亲的面上,一定要伸以援手,不然的话,他大哥镇国就只有一死了。众人见他哭得伤心,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大家都来出钱,你三元,他五块,有多少拿多少,但到最后,还凑了不足二十块大洋,还差一百八十多块,到那儿弄去呢?
于是就有人说,目前只有求三猴了,这么多钱,恐怕是大家都拿不出来,但要问三猴一下子借这么多钱,人家也未必能给,再说了,这么多的钱,总得有东西来抵押才行,目前,樊家唯一能抵押的,除了地,就是这栋宅子,可这些加在一些,也值不了这么多啊。定国咬了咬牙,我还有些黑货,都拿出来算了,这可是我爹用命换来的,刘三把他烧死,他都没有露一点口风,可是这时候,为了救哥哥,我也顾不得了。
樊定国把所有的地契,房产和那些烟土,叫人一起来合计合计价钱,估计也差不多了,便想托人到三猴那里去求借。众人一听,说,这么大的事,别人去不一定行,一定得少东家亲自出面才行。你爹对他家有救命之恩,他应该领这个情,只是前些年你们兄弟年少气盛,为孟寡妇的事有点得罪他,那事是你们弟兄的不对,怪不了人家三猴,你亲自去,给人家赔个罪,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事求他,他也不能推诿。
樊定国一肚子的不愿意,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为了大哥,他不这样干又能怎么办呢?尽管他对那个所谓的忘恩负义,沐猴而冠的孟三猴没有一点好感,但现在,为了求他,也只能低头了。
樊定国此生感到最屈辱的事莫过于那天去孟三猴家借钱,作为樊家体体面面的二少东家,却要拿着自己全部的祖业到这个泼皮的家中来求借,还不知他会不会借给自己钱,或是羞辱他一番然后再将他逐出门外。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伴随着樊镇国来到孟三猴的那孔破窑洞前,如此破烂不堪的玻窑洞和穿着白府绸衫子,戴着黑墨眼镜,拄着文明拐杖的孟三猴联系在一起。
我们不能不佩服三猴的表演功能,当樊定国和其三叔来到三猴的家里的时候,三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他对樊家发生的不幸深表同情,而且对他那天被调虎离山之计骗走的事而感到痛心疾首。三猴的表现永远给人一种他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而不是定国兄弟嘴里所说的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三叔为三猴的表现而感到激动不已,他申斥自己的远房侄子年少不更事,受人挑拨,与三猴结下梁子。三叔上前供手说道,宪魁,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这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次你无论如何是要伸以援手的,不然的话,镇国可就没有命了。三叔呵斥定国跪下来给三猴赔礼,定国心里流着泪跪倒在三猴的面前,三猴连忙上前一把将定国搀起,口里说道,大侄子,你这又是为何,快快请起,有话好说。
这一声大侄子叫得三叔听了心旦是十分的舒坦,三叔说道,宪魁兄弟,叫定国给你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这孩子年轻气盛,过去多有误会和得罪宪魁弟的地方。老哥替他们兄弟谢罪了。然后就把来意讲了一遍,希望三猴能帮忙。
三猴听完之后脸上略露为难之色,口里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是个穷光蛋,家无隔夜粮的,不过要说钱吗,是宪云兄弟留在家里要为母亲盖房和过六十大寿的一部分寿礼,按理说,没有宪云的同意,我是万不可动这笔钱的,但是现在事情紧急,要找宪云也有点来不及,我自己全没有意见,救人毕竟是十万火急的事,只怕万一宪云有一天回来要用这笔钱,我面子上不好交待。
三叔还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连忙上前一步说到,那当然,这么大的一笔钱肯定不能这么随便就拿走,我们已经盘算过了,用田产和庄基来抵押,这地契我们都带来了。
三猴见状,心里不禁冷笑到,现在你才知道狼是麻色的了吗,叫你和我斗,有什么好处。嘴上却说道,这成什么话,难道不成是我逼了大侄子,这话传出去不好听,我岂不成了趁火打劫之徒?千万使不得。
三叔见状,又上来好言相劝,贤弟,眼下救人为主,别的都顾不得了,这事我们不说,你不说,谁人知道。我们这些东西先放在你这里,权当抵押,这总成了吗,日后我们把钱凑齐了,再赎回去,岂不是一样的。
三猴停了少许说道,要么这样,这些东西我先替贤侄保存着,宅子贤侄还是先住着,要不一大家子人上哪能里去呢。说完就将那些契约交人收了起来,起身拿了两百银元弟给三叔。劳烦三叔写个字据就行。
三叔一看,有了钱镇国的命就有救了,写个字据也是应该的,于是就让人拿来纸笔写到:
樊定国今借孟宪魁大洋二百元整,愿以家中薄田100亩房产共二十间为抵押,借期一年,到期不能归还,所抵押之田地和房产可由债权人任意处理。恐口无凭,立字为证。立字人,樊定国,孟宪魁,中人,樊明举,民国十八年十月九日。
立了字据,画了押,定国和三叔急急忙忙拿了钱去到寡妇岭去救人。
樊镇国被放回来是在第三天的晚上,到了家中的镇国听了救自己是从三猴那里借的钱,而且把自己家的全部田地和房产都作了抵押之后,气得照着定国的脸就抽了一个大嘴巴,骂道:蠢材,然后哇的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随后就向后倒了下去。
这突发的变故使得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人们急忙围了过去抢救镇国。一边擦着他嘴上的鲜血,一连边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叫着镇国,镇国。
过了好大的一会儿,镇国终于苏醒了过来,嘴里喃喃地说着,完了,完了,愧对列祖列宗啊,不肖啊,不肖啊,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有人把大夫孟文山请了来,孟大夫给镇国平了平脉,过了好大一阵子才说,心气郁结,急火攻心,才有此变。说完就打了单子,让人去拿药。
孟大夫临走时把定国和三叔樊明举叫了出去,说道,先把药给镇国服了,让他卧床静养几天,不要刺激,或许能缓过来。
三叔看着孟大夫的脸悄悄地问,这镇国到底怎能么样?
孟大夫说,这孩子心气太大了,药吃了,能止住血,但治了病,能不能保住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喝了药之后,镇国果然好多了,他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一阵明白,一阵昏迷。醒过来的时候,也是眼神暗淡无光,不愿看人。
三天之后,镇国终于清醒了过来,眼睛里也似乎有了一丝光芒,他把定国和自己的妻子都叫到了跟前。妻子正挺着大肚子。镇国拉住定国的手,说道:弟弟,这个家就靠你了,然后又指着妻子的肚子说道,将来,要是生下个女儿,就什么也别说,要是个男孩,一定要告诉他我是怎么死的,叫他长大后一定为我报仇。
镇国终于走了,十八岁的年轻的樊家大少东家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的仇和恨离开了人世。父亲的要完成家业中兴的使命太沉重了,沉重得使这位十八岁的汉子还来不及一展他的才华,就这样走了,就象天边的一颗流星,在暗夜里划下了一缕灿烂的光芒,随即就消失在沉沉的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