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22 南都周刊
導讀: 他因美籍華人的身份以及愛國對“中國模式”的推崇等原因備受爭議。
鳳凰衛視資訊台總編輯、首席時事評論員阮次山。
"名字像越南人,長得像日本人,口音像台灣人,護照是美國人,其實是黨的人。"
網上有段子這樣調侃阮次山。
寥寥數語,不無質疑之意, 卻也勾勒出阮次山的基本人生經歷:大陸出生,童年曾在越南,後在台灣成長,留學美國後變身美籍華人。
阮次山,鳳凰衛視資訊台總編輯、 首席時事評論員,曾訪問過江澤民、科菲?安南、希拉里、鮑威爾、托尼?布萊爾、卡扎菲、內賈德等多國政要。
這些經歷為他在國內積累了影響力。但也因為一些言論,他被網友冠以 “高級五毛黨”的稱號,被指“為政府說話”,罵得難聽的,說他是“沒有脊梁的走狗”。阮次山的自我定位也是耐人尋味:在業務層面,他視自己為“新聞資訊的 提供者”,“不提供答案”;同時,他站在國家利益最大化的立場上,呼籲青年人愛國,拒絕從憤青的角度看問題。
9月1日下午,當學者秦暉、孫立平、展江等對“中國模式”進行討論的同時,阮次山在鳳凰衛視北京分部的辦公室接受本 刊專訪。談及他所推崇的“中國模式”,阮次山讚嘆中國高鐵的效率與成就,即代表了“中國模式”的優越性一例。
“可是呢,你問執政者,你問官員,什麼是‘中國模式’,他也不知道。這叫摸着石頭過河。” 阮次山說。
爭議
在中國的電視人當中,阮次山有其獨有的特殊地位。在鳳凰衛視《風雲對話》節目裡,他常常與各國政要握手言談。即便在中國內地,他也扮演着頗讓人意外的角色 ―---為宣傳體系做人才培訓,甚至充當智囊團。
一個例證是:阮次山經常為廣電總局或新聞出版總署舉辦的各省地市中高層宣傳人才培訓班講 課。2003年,在首期中國新聞發言人培訓班中,包括前鐵道部新聞發言人王勇平在內的74名部委發言人,聆聽了阮次山等人的授課。
中國傳媒大學電視系講師、博士徐帆曾旁聽過類似的培訓,“你就會覺得那個時候的現場是很特別的,鳳凰衛視的阮次山,說起來是一個美籍華人,(鳳凰衛視)也是 一個比較自由派的媒體,但是他卻在給宣傳體系最內部的這些人士講課。有時候講國際形勢,講中國媒體,講海外媒體,講中國媒體的對外傳播,講海外媒體的中國 問題分析……”
徐帆的這番話在一定程度上傳達着某種普遍的疑慮,甚至是質疑。
“我以前在國新辦第一屆新聞發言人訓練的課程上,跟他們講,不要怕媒體,必須要讓政府跟民眾之間有媒體做橋梁。我們過去是悶着頭干,到現在還是這樣,其實政府做很多好事,你不知道。” 阮次 山主張政府要建立跟媒體之間的積極互動。
而正是因為這種看似站在政府立場想問題的思路,阮次山屢屢被網民指為“為政府說話”。與此同時,外界還將矛頭對準了他的國籍―(華人)擁有美國國籍,卻高呼“愛國”口號;愛的(竟然!)不是美國,而是中國。
阮次山努力將自己的愛國觀念通過多種 途徑傳達出去,他在多個高校演講,被中國人民大學、復旦大學、中國科技大學、四川大學、蘭州大學、海南大學等超過十所大學聘請為客座教授,他呼籲年輕人們 不要做憤青,要看到國家的進步。
他公然站在憤青對面的立場,也招來罵聲一片。在百度貼吧、微博以及香港某些論壇中,中國網民直接稱呼他為 “五毛黨”,言語很不客氣。
2011年3月,阮次山開通微博,才發第二條,便被轉發九千多次,鋪天蓋地的唾罵聲。到7月,阮次山請助 手針對微博評論進行了統計分析,“我一個微博放出來,有多少人是罵你的,有多少人意在宣傳,很明顯能看出一個趨勢。”
根據助手的分析,在阮次山的微博評論中,“40%是邪教分子,10%-20%是憤青,還有30%-40%是靠境外人士出錢在網上翻雲覆雨的人。”
阮次山認為這麼多人罵他,原因不僅僅在於他的某些言論得罪了太多憤青,還在於“網民的複雜程度超出你的想象”。他覺得這也能大體反映現在的網友成分,並把 分析結果傳達給“有關當局”,“我說這是我的判斷,你們以後必須要小心這個東西。”
“你必須要審查,可是你有時候審查來不及,最快也 要半分鐘,一秒鐘、十幾秒,它已經出去啦……所以你看我以前發出一條東西,反應一面倒。現在有我的粉絲出來對罵。現在為我這個微博,有五六個人在替我刪―-- 所以這是一場戰爭。”
近兩年鳳凰衛視將《風雲對話》、《新聞今日談》兩檔節目的製作總部搬到北京,也是阮次山的建議,“所謂他‘親 中’的言論,並不是一個空頭的言論指向。他為了更好地實現這種言論的傳播,也在生產機制上有些調整。”中國傳媒大學電視系講師、博士徐帆這樣評論阮次山帶隨節目搬至北京。
北京有大量的外國使館和外國機構駐華辦事處。節目組可基於這些外交資源,獲得更多、更有效、更直接的政治接觸。對 此,原鳳凰衛視執行台長劉春印證說:“阮先生曾在北京舉辦一次酒會,來了80多個國家的駐華大使,外交部長李肇星也過去了。”
《風雲 對話》製片人周周也透露,阮次山在鳳凰衛視做一些國際重要政要專訪時,有時會有中國外交部工作人員在門外等候,了解某某到底說了什麼。
“所以說他們(鳳凰衛視)還是一個國家立場,而阮次山跟這個台的總體立場相對來說比較匹配。同時他的聲音和形象又給人一種外來的這種聲音和形象的感覺, 所以他這個角色一直在鳳凰生存得不錯。”據徐帆說,他曾聽鳳凰衛視前節目主持人楊錦麟 說過,“其實中國的很多中高層官員,從地方到中央的,這些評論員的觀點對他們的影響是很大的。也因為此,阮次山一直都很安全。基本上他在中國的評論,很少 受到高層的點撥。”
所謂“高層的點撥”,便是楊錦麟常遭遇的“迎客松”―遇到討論敏感問題,便插入迎客松畫面進行屏蔽。阮次山幾乎沒 有這方面的困擾,這讓他對當局立場的把握看起來比較嫻熟。
阮次山有句口頭禪是“我們中國是一個大國”,這被許多人批評為一種 盲目的 “大國情懷”―批評者認為他對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種種災難、不堪視而不見。
阮次山卻不這麼認為,他認為自己不同於“沒有腦筋”的“匹夫”,“你 看到問題,你認為它是病入膏肓,我看到問題我認為它是進步。貪污腐化,你不要以為美國沒有耶,我在美國從事政治活動那麼久,哪一樣沒有貪污腐 化,只是人家貪污腐化包裝得很好,我們的官員剛剛開始貪污腐化不會包裝,只能這麼說。”
阮次山《風雲對話》欄目訪問各國政要,從左到右別為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巴基斯坦外長希娜、伊拉克總理馬利基、羅馬尼亞總理博克、澳大利亞總理吉拉德。
老華僑
阮次山職業生涯中最得意的事,是2004年專訪美國原國務卿鮑威 爾時,促成鮑威爾公開宣稱美國堅持奉行“一個中國” 政策的表態,稱台灣不是獨立的,它沒有作為一個國家所擁有的主權。台灣股市曾因此大幅下跌。
“對台灣來講,我算是出賣它。”與台灣的關係,對阮次山來說,是一個隱隱作痛的話題。他也這樣解釋自己為什麼要脫離台灣,入籍美國。
1951年,身為國民黨軍官的父親從家鄉海南敗走越南,阮次山一家變成無國籍難民,被關在法國人的難民營中。後經富國島退往台灣,幾經輾轉終於在高雄 定居。
兩年後,阮次山考上高雄中學,這段時間往後的經歷,被阮次山形容為“輝煌經歷”―在高雄中學,他享受到整個台灣都不多見的開放氣氛,圖書館裡藏有戴東 原的《哲學》、梁漱溟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等外面禁止的 書。他讀過胡適之,讀過陳獨秀的《最後的自白》,在美國新聞處開放的圖書室里,也有令他着迷的海明威、傑克?倫敦等人的原版着作。“對我的價值觀沒有什麼 改變,可是呢,語言視角方面開放了很多。”
從初一到高三,阮次山投稿賺錢,學校還會給予與稿費同等的獎勵。那時候寫的都是散文、詩歌、評論,深論也不過是“為什麼要遵守交通規則”之類的話題。 “我們為什麼要愛國?寫這個是不可能的。找死嘛!”
阮父被在台的國民黨隊伍收編,經分配負責組織工作,對阮次山發表在報章的作品,“沒有啟發,也從來不會說做得好”。阮父把孫中山、蔣介石“當神一 樣”,阮次山不認同他國民黨那一套,“有時候跟他爭,父子之間就紅了臉。他說:你懂什麼?”
因為自信滿滿,大學聯考本可報一百多個志願,阮次山只報了十個而落榜。當時已經19歲半,只好去當兵,目睹了最後一次視察金門的蔣介石,坐在山頂遠眺 大陸,“四個鐘頭動都不動”,這讓他印象深刻。
退伍後,阮次山再度報考當年的第一志願:台灣政治大學新聞系。“老師們都對我很頭疼,寫新聞沒有我多,文字功底沒有我好,採訪沒有我多。”他旁聽政治 系的課 程,從中風的鄒文海老師那裡習得西洋政治、思想史的“哲學”。
課餘的阮次山“一腔熱血”,大國夢在當時就留下了“案底”。
1970 年,台灣爆發“保釣運動”。阮次山的同學臨時抽退,因為同學的父親是國民黨大官,知道“黨中央的政策”。“到我這兒,怎麼可能抽退?我是政大學生代表,主 要成員。我們這邊支持台灣同胞保護釣魚島。”有從美國回來的年輕老師,“充滿自由主義思想”,在台上拿着麥克風喊:“當初孫中山做革命時也沒有理智 過……”阮次山等人於是舉着旗幟上了街。
畢業後,阮次山同時在《中央日報》與“中國廣播公司”任職,兩年後赴美留學,在紐約 St.John’s大學東亞研究所做中國研究,讀遍了圖書館裡的“幾千本中文書”。
在紐約一家中文報社工作時,他遇到前來面試校對一職的作家劉賓雁報告文學作品《第二種忠誠》的男主角倪育賢,倪在書中說過一句話:我愛我的國家,我的國家愛我嗎?
“我說,裡面這句話我要糾正你。國家永遠愛你,你要把國家、黨和政府分離。國家永遠是國家。”
不久後,母親過世,阮次山回台簽證受挫,利用私人關係找到里根幕僚,才得以回台。1985年,他取得美國國籍。1999年,阮次山回到台灣,任創刊達50年的《CHINA NEWS》副社長兼總編輯。不到半年,報名更改成《TAIWAN NEWS》,老闆更是易幟,背叛“不搞台獨”的承諾。阮次山因此辭職,轉赴香港。不久,在曹景行邀請下,加盟鳳凰衛視。
在劉春看來,正是“老華僑”這一身份賦予了阮次山有別於國內人士看問題的角度。 “他那一代人在美國的年輕時候,遭受到種種歧視。像我們在中國,有時候對我們國家過於追求GDP發展帶來的問題看得更透,而他們對改革開放後中國地位的提 升、中國國家形象的改變,這些事情看得更多。”
安全閥
在中國人民大學北門對 面,有一座六層小樓,便是鳳凰會館。鳳凰中文台幾檔口碑不錯的節目,如《冷暖人生》、《鏘鏘三人行》、《鳳凰大視野》、《社會能見度》等,製作總部都設在 這裡。
阮次山的辦公室位於鳳凰會館五樓一角。記者正是在此,採訪了劉春眼裡“永遠文質彬彬,衣着整齊,非常有儀式感”的阮次山。
阮的桌上堆着一尺多高打印出來的資料。從日曆上的圈點看來,9月份里,他要跑烏克蘭、西安、四川等多個地方,而《風雲對話》接下來預約的兩個重頭採訪, 分別是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以及泰國總理英拉。
鳳凰內部有幾位“長者”,如阮次山、何亮亮,包括已經離開的曹景行、楊錦麟,一度構成了一 道“老頭子”風景線。有知情人士這樣觀察阮次山,“在鳳凰衛視內部,大家習慣把阮次山叫阮先生。楊錦麟就會叫楊老師啊,曹景行就曹老師啊。但對於阮次山, 叫他阮先生……他畢竟是在台灣長大的美籍華人。”
上世紀八十年代時,阮次山離開《國際日報》,開始為“全世界的中文報”撰寫時事評 論,比如新加坡《聯合早報》,馬來西亞《星洲日報》,《香港經濟日報》、《亞洲周刊》等,後也被內地的《參考消息》轉載。
“我還沒有到鳳凰工作時,在內地已經很出名了。《參考消息》很多人看。後來到了鳳凰,名字跟人對上了,回來就更受到歡迎。”
阮次山在鳳凰衛視一 直負責兩檔節目:《新聞今日談》與《風雲對話》。在前者中,阮次山作為評論員對當下社會熱點新聞發表看法;後者則是一檔對國際高端人物的訪談節目。
《風雲對話》體現出阮次山對節目的控制力。徐帆在對鳳凰衛視進行調研時了解到:“阮次山是比較個性,對這個節目有決定性的把控力。他的製片人僅僅是負責 業務上的一些外聯啊或一般的電視事務。”
這也或多或少印證了一點:在行事風格上,有些鳳凰同事私下認為阮次山是那種自視甚高的人, “認為他的意見別人包括高層都應該聽。”對此,阮次山回應,“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這是做人的原則。所有的考驗都在公眾,我何必要改變他們呢。”
製片人周周去年年初接手《風雲對話》,基本是順着阮次山的思路做節目。製作團隊有時也覺得阮次山的言論“是不是太靠近上面的思想,比如他聽到一些觀點以 後,我們會有疑問,哪裡來的?是不是應該朝這些方向去宣傳?如果我們朝這個方向宣傳的話,是不是有些部門就會覺得是對的方向?”
2010年8月菲律賓人質事件中,阮次山在評論中為菲律賓警方開脫,又批評香港特首曾蔭權致電菲律賓總統的行為屬於“越權”,引起了不少香港市民包括在港 菲籍人士的強烈反感。鳳凰衛視除收到大量電話投訴外,並迫於壓力讓阮次山暫停參與《新聞今日談》兩個星期之久。
有鳳凰衛視內部人士提到,他們多以《陽光衛視》為誡,不能因為言論過激而完全喪失傳播的空間。有些同事感到不妥,認為阮次山的表現“有一點影響到鳳凰 衛視的聲譽”,外界也有批評認為阮次山的一些言論“沒有照顧到大家的情感因素”。“他們叫這個山雞台嘛。鳳凰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可能香港有一部分觀眾對這種有內地背景的台不是太信任……”
但也常有戲言,稱阮次山的存在讓鳳凰衛視的處境變得“更安全”,增加了做新聞的空間,起到一個微妙的相當於“安全閥” 的平衡作用。
“我的原則就是,我只就理說話,我不在乎情。不會在乎香港人的感情 啊、網民的感情啊,我只在乎理,感情不是我的事兒,是 吧,我們作為評論員,評論一個事情,我只站在大是大非的角度。” 阮次山回應。
南都周刊 x 阮次山
我沒有為政府說話
我相信有關單位對我的認可
南都周刊:網上流傳你的段子,“名字像越南人,長得像日本人,口音像台灣人,護照是美國人,其實是黨的人。” 你怎麼看?
阮次山:國籍問題我過去講了很多次。比如講,以色列建國以後,散布 世界各地的猶太人都回去了,或者捐錢。在此之前,有些人只是知道自己是猶太人,但從來沒有回國一次。這種濃濃的愛國心,你說他愛什麼國呢?他們是猶太人 麼,流浪各地。猶太不是人種,是個宗教。我不是在國內體系長大的,為什麼我愛國?這是中國,這個國家,不管上面政權是什麼,領導它的是什麼,我愛的是這個國家。
南都周刊:也是一種信仰?
阮次山:這是個(對)國家的感情,一種理念。美國肯尼迪總統在就職演講時說:不要問國家為你做了什麼,要問你為你的國家做了什麼。不是因為我是共和黨 或民主黨。所以有很多人在這個方面不理解。你對國家的感情,不會因為你 在哪一個空間哪一個地方而有所異。比如說肖邦,離開波蘭的時候,為什麼把國土帶着?為什麼每次演奏鋼琴要把這國土放在那裡?那國土就是國家,那時候波蘭是 一種獨裁政權,不一樣,他愛的就是這國土。我們有很多人在這方面不能理解。那你去問肖邦,那土地代表什麼?對我來講,一樣的感情。這立足點還不夠嗎?
南都周刊:在鳳凰衛視內部,你也會遇到和自己觀點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阮次山:不是觀點的 問題,有時候是分析的深度。這個就是多元化的好處。它有灰色有黑色有白色有紅色,觀眾自己去作判斷,這就是媒體的目的啊,我不是強制你要做什麼。所以最近 我的宣傳片就講了,評論不是結論,而是另外一種看問題的方式。它提供很多方式,你同不同意那是兩回事。
南都周刊:在媒體對話題關注趨同性的前提下,你的節目特殊性在哪裡?
阮次山:我的特殊性,第一,沒有把握的問題我絕對不講。所以我的評論節目,《風雲對話》是沒有人可以複製的。多年以來我養成了一定要做到深入。第二, 要提供我們國內的看問題的一個角度,這個角度不是你隨便說的。我們的觀眾都是專家,有很多上層人 士,我的最大前提是,要讓我的評論讓專家讓這群人都服氣,要不然,別人說你外行。為了達到這一點,我常常做節目不是光看材料,還打電話去各方查證、交流, 美國的官員、歐洲的官員、台灣的官員,各派人,我都跟他們交流。
南都周刊:《環球時報》也因為立場問題備受爭議,你怎麼看待這份報 紙?
阮次山:我天天看,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爭議。我認為他們的角色是對的,比較開放。可是有一點,我覺得這個牽涉到中央對它角色 定位的問題。它轉載很多東西是內地禁止轉載的其他媒體的東西,比如,美國之音、台灣《自由時報》、美國《華盛頓時報》。我們正式的管道,央視、新華社,包 括我們鳳凰衛視,都不能報道。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就不知道。這些(媒體)尤其是美國之音、日本《產經新聞》,常有惡意的歪曲。《環球時報》原封不動轉載。 這不是我們能理解的。
南都周刊:以你的經驗,跟當局的互動,怎麼把握分寸?
阮次山:多溝通吧,有疑問,我這個人不會猜,就打電話去。打到部門、朋友都有。國台辦、國新辦、外交部、衛生部,多了。也有過有關方面打電話來,說你 是對的,理在你這邊,算是私人鼓勵。我所把握的最大尺度是,我相信有關單位對我的認可,第一,我都站在中國利益的立場,用中國人的眼光來看問題,而不是憤青的角度,所以我的判斷很少失誤;第二, 我很少被“迎客松”,因為我絕不會逞口舌之快,所有的建議都是經過深思熟慮。
從政不合我的興趣
南都周刊:你敢說 出自己的想法,但大家批評你為政府說話。
阮次山:我沒有為政府說話。我覺得他們這些人看問題太膚淺,我沒有為任何政府說話,也沒有為黨說話。我提供大家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問題。換句話說咧,如果政府做了對的,你為什麼不能替它說話呢?我覺得國內太多憤青思維,你稍微講一 點不屬於負面的東西,他們就認為是替政府說話,這是不對的。我這麼多年來,常跟學生探討問題講,看問題一定要從另類的觀點來看,不要從憤青 的觀點來看,很多人覺得你如果不 罵政府,就是替政府說話。
南都周刊:比如你對“中國模式”的理解,就很受爭議。
阮次山:“中國模式”不是我創造 的,而是現代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他們想找出“中國模式”。在這種體系之下,你有目前的成就,很明顯你能用你自己的模式來調度你的資源,來發展。比如像 高鐵,如果沒有“中國模式”,絕對沒有今天的高鐵。出事兒是另外一回事 兒。可是高鐵今天的成就,改變了中國的文明,也改變了世界文明。中國以後的經濟發展 會因為高鐵而有大不同。我最近到二三線城市,你看公路的建設已經超越美國啦。如果沒有“中國模式”,這做得出來嗎?我在洛杉磯住了25年,兩條地鐵,到現 在只造了一條半,為什麼呢,因為它不是“中國模式”,它是“美國模式”,要通過議會審查預算,議會爭辯不休。我們的“中國模式” 就是國家所有,計劃經濟,我們覺得對的就去做 。因為我走過了世界,經歷了美國的政治、國際政治,拿這些來比較,就知道中國偉大在哪兒了。
南都周刊:在一些學者眼裡,“中國模式”和“西方模式”是兩個既成的概念,而在你的眼裡,“中國模式”是正在進行的,沒有定型?
阮 次山:對,90%的人看貪污腐化,是從憤青的角度看;我看貪污腐化,是用另外一個角度去看。為什麼呢,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你看你生病了,所有醫學界的發展 都是有病才發展醫藥。沒有可能說我發明了藥物,預測十年後會發什麼病。有SARS緊急地去研製的,有禽流感緊急去研製的,換句話說,有了毛病,你才能找 藥。從另外的角度看,這就是進步,所以你不要把毛病變成膏肓。毛病是促成一個社會進步的根源,你有了毛病,貪污腐化,我有法律馬上治他。你逃稅漏稅,我有 法律治他。法律規章永遠滯後於社會現象。所以,我們中國有毛病,對我來講,是一種進步的象徵。我們如果這個社會沒有進步,你永遠不會有問題。
南都周刊:你支持自上而下的改革?
阮次山:不。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這不是問題。不管你是誰,今天發生礦難,你趕快去解決礦難;今天渤海的油田漏油,找出辦法來解決,這是進步。是誰去 解決,民意,還是政府,這都不重要,只要有解決的管道。
我們在美國上政治學的時候,我跟學生講,我從外國人的角度看美國政 治的可愛之處,它永遠犯錯,可是它永遠有糾正錯誤的過程。我們現在就是這樣,你只要有糾正錯誤的過程,而不要像卡扎菲啊像非洲的一些國家那 樣。
你們這些年輕的腦筋啊……我說你們愛國,滿腔熱血,可是如果愛國沒有腦筋,你就是匹夫。尤其忌諱用憤 青的方式看中國社會的問題。所以他們講我這個節目愛國的程度比內地的人還高,說你要愛國不如加入共產黨。我說你們弄錯了,我同樣愛國,可是我的出發點跟你 們不一樣。
南都周刊:你也提到現在很多人用憤青態度看問題,能否結合你倡導的“大國民運動”談談你的看法?
阮次 山:“大國民運動”跟現在網民對此的反應,是兩回事。我們這個社會,太多的網民反應都是直接的,沒有用思考來反省事實。我為什麼不常看網絡?我覺得有時候 啊,我是無辜的犧牲者,所以我最近自己設了一個微博,現在已經有63萬粉絲。我要自己變成有牙的老虎,如果哪一個人說得不對,我會在微博上回擊你,63萬 粉絲,是吧,我應該有保護自己的責任。
南都周刊:“大國民運動”的內涵是什麼,怎麼樣實踐?
阮次山:我有兩個口 號,一個口號就是“手上的火把”,是大我。有大我有小我,大我的火把第一個要愛國,第二個是關懷社區,守法、勤奮;小我是你的內心要做到的感恩、孝順,這 是小我,是我們“心中的蠟燭”。為什麼呢,因為我們這麼大的國家,其實國民是很散的,不像美國,美國從小就教育孩子要愛國,我們這邊是沒有的。相 反的,我們小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受到各種憤青的影響,奇奇怪怪的言論,對國家的觀念是模糊的,而且是不愛國的。我提倡愛國有多少人罵我,冷嘲熱諷。
南都周刊:你有想過從政嗎?
阮次山:我不想從政。
南都周刊:為什麼?
阮次山:在台灣我有大好的機會,如果我當年繼續在台灣,我現在可能是什麼部長。我從來不想從政,因為這不合我的興趣……我不想在這個地方局限我自己。
南都周刊:會帶來什麼樣的局限呢?
阮次山:你進,就是過河卒子了。政治有很多潛規則,有它的終極目標,我如果一身陷下去了,我現在走到 什麼路,我都不知道。
鳳凰衛視總裁劉長樂、主持人陳魯豫、許戈輝、曾子墨、評論員阮次山弔唁錢學森(2009 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