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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孩子的适应
也谈孩子的适应
读了八月十二日《世界日报》 “ 家园版 ” 庄芷写的 “ 陪孩子一起适应 ” 一文,感到她所谈的帮助孩子适应美国社会的经验和感受,真实亲切。而庄芷所谈侧重学龄前的孩子,我的女儿来美时已经十一岁,因此我也想谈谈自己的体会,以与有大孩子的父母们交流。 我先生先来美,在大学读博士学位并做科研;我带着女儿一年半后来此团聚。我自己先做访问学者,边打工边读硕士学位。我们来美前都有一定的英语基础,并多少读过一些美国史和美国文学作品,而且来美时怀着主动的心态,虽然事实上仍感受了某种冲击,也闹过小笑话,但总括来说,前三、四十年的文化准备和精神磨练,使得我们能够比较自如地应对新的环境。女儿则不同,她是被动地跟着我们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之前几乎没有任何文化和语言准备,尽管曾考进北大附小的暑期英语班读过两期,但那里教的什么 “How do you do? ” 在这里哪里有人这样讲?我那时并未仔细地想过女儿的适应问题,一方面自顾不暇;另一方面听信一种很普遍的说法: “ 小孩子快得很,放到新环境里几天就好了。 ” 直到一年多后一次偶然的谈话,才使我意识到对她的忽略和失职。 那天有一位朋友从大陆来看我们,闲聊中问及女儿初来美国时的感受,她竟答道 “ 不记得了 ” 。我认为她不礼貌,便催她多少讲一点;她坚持说 “ 我真的不记得了 ” 。然后又说 “ 反正那种 Cultural shock (文化冲击)我再也不愿意经历第二回了。 ” 后来一位研究心理学的朋友告诉我,她这种现象叫作 “ 选择性遗忘 ” 或 “ 选择性记忆 ” ,是一种自我保护性的反应,即对有伤害性的环境和事件自动地遗忘。 “真有那么严重吗? ” 我暗想,虽然知道女儿是生性十分敏感的孩子,但仍然不敢相信这一事实。于是便慢慢地跟女儿聊。她的情结渐渐地化解了,说出一些当时的事。 “ 全班同学都来围着我问这问那,我却连一句也听不懂,什么也回答不出来。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经过这样几次之后他们就都不再理我了。 ”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不会有耐心跟一个 “ 哑巴 ” 说话。那种情景的确挺可怕。我问她, “ 你那时为什么有好几次没有完成作业? ”“ 妈妈 ” ,她用那双纯真的眼睛望着我说, “ 我怎么知道老师布置了作业,布置了什么作业呢? ” “ 那有一次我为此罚你站,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 我不记得为什么了。 ” 我听了真是又心疼又惭愧。回想起第一个学期女儿有门功课得了 “E ” ,我非常恼火。现在想想对于什么也听不懂的她来说,是很正常的啊!女儿又告诉我: “ 我根本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学校怎么过的。你能猜到我唯一全神贯注的是什么吗?班上有个男生的名字发音与我的相似,我时刻担心老师点我们两个的名。因为如果点的是他,我站了起来,或点的是我,我没反应,都会非常尴尬。这就是我那时整天提心吊胆的事。 ” 过了一些日子,有一天女儿从外面玩儿了回来问我: “ 妈妈你还记得肖芳吗? ” 我当然记得女儿初中的那个 ESL (为外国学生开设的英语补习课)老师,法国血统的。大约两年前有一次我先生去开家长会,肖芳对他说: “ 你女儿的英语实在很够呛,也许永远难以赶上了。 ” 她的话当时令我们很沮丧。后来女儿从初中毕业的同时,也通过了 ESL 的考试,便进入正常的英语班学习了。 “肖芳怎么了? ” 我问。女儿告诉我,那天在社区里参加孩子们的聚会,碰到几个初中的学生,互报姓名之后,他们大为兴奋地说: “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 XXX 啊! ” 女儿大惑不解。他们便告诉她, ESL 老师肖芳把她作为外国学生学英语的好典型,经常拿出她的作业给学生们读,动辄就说 “ 我曾有个学生叫 XXX ,你们应当向她学 … … 。 ” 久而久之,只要她一开口 “ 我曾有个学生叫 …” 孩子们就接口道: “ 叫 XXX ! ” 听了这个故事我真是啼笑皆非。笑的是当年令人沮丧的 “ 悲剧 ” 变成了令人欣慰开怀的 “ 喜剧 ” ;啼的是女儿从何时起、又怎样地从肖芳的不可雕之木变成了得意门生?我们做家长的竟然一无所知。 迄今我们来美国四年多了,也不记得从何时起,与美国人见面聊天,他们就说我女儿是出生于此 —“ 她的英语没有任何外国口音! ” 他们说。女儿的功课也已经是门门得 “A” ,英语作文还时不时地在班上被作为 “ 范文 ” 来读。老师笑着说: “ 你们看 XXX 的文章写得多好!她才来这学英语几年,你们可是一辈子都长在这呢! ” 我听到这些,很欣慰很为女儿骄傲,可她这几年是怎么摸爬滚打过来的?我一点也不敢贪天之功,反而感到内疚。耳畔时常响起女儿那发自内心的痛苦声音: “ 那种 nightmare (噩梦),我再也不愿意经历第二次! ” 她后来开始学法语,但对学校组团去法国很 “ 慎重 ” ,说 “ 我的法语还没过关呢 ” 。我想她大概再也不愿意做 “ 哑巴 ” ,何况听说法国人只喜欢讲法语,不喜欢讲英语。 上述,也许可以给其他父母们一些启示,最好不要相信 “ 对小孩子不必担心适应问题 ” 这种 “ 大家长主义 ” 的说法。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世界,不管什么年龄层的世界,对陌生者,特别是未加准备的陌生者来说,都是残酷的。我的女儿,谢天谢地,独自闯过了这一关(虽然留下了 “ 选择性遗忘 ” 的问题);而她也可能走向另一面 ---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如果我那时有今天的知悟,一定会细心呵护,给她应有的帮助。 (此文发表于美国《世界日报》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二日 “ 家园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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