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爱琳跟云川一起下了楼。爱琳也不问去哪里，忙着对云川说：“我最好下午能去找一下田原集团的总工，要不然他们的方案不太好写。”云川“嗯”了一声，问：“这个算是小单子，北星的那个能有多大？”爱琳说：“第一期应该在二到三百万美元左右。”云川又问：“老田的这个是你们在中国第一个客户，开个新闻发布会吧？”爱琳摇摇头：“还是别了吧，我心里特不踏实。”

接下来的几天，爱琳几乎每天都工作到半夜，可是几乎每天云川都叫爱琳一起吃午饭，有的时候也一起吃晚饭，这就算是爱琳的休息了。吃饭的时候，除了说说给田原集团和北星公司的方案进展，主要是云川主动的问爱琳在美国的事儿，从她在国内念完大学后到在美国读博士，聊到美国的移民法，从房地产聊到天气。爱琳其实也想问问云川的过去，但是又不想设计到他的隐私，一直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爱琳和北星公司联系他们的方案介绍会，准备演示文件。与此同时，她还花了很多的时间教瑞东和毕成如何把田原集团方案里枯燥的产品功能介绍转换成田原集团的技术和业务人员能看得懂的语言，再结合具体情况，把客户现状，客户需求，以及使用软件后的效果和意义这些前言后语都写充分。软件在海外的客户化工作通常是由当地代理公司负责，但是由于云川公司没有这方面的人，爱琳便决定把这个工作外包给了穆宽的鸿鹄公司。最后，这个方案终于在田总回来之前定了稿。田总的考察团回到北京没几天，就跟云川公司签署了合同。这是D-ware公司在中国的第一单生意，但是爱琳却没有像Andrew似的那么激动。

连日的加班，不停的给瑞东和毕成等几个人讲解方案的内容，爱琳在给北星公司的管理层做演示之前，终于着急上火，满嘴大泡，喉咙肿痛，她对谁也没说，只想等演示会完了可以睡上两天。身体不适并没有影响她在演示会上的发言，会开得非常成功，从提问的问题来看，都倾向于尽快可以上线这种决策系统。爱琳非常认真的记下了每个提问的人和所问的问题，还注意到陈总在听这些问题解答时候的表情。最后，陈总用他的大嗓门对在座的人说：“我们公司要在管理上上一个台阶，你们好好消化一下今天徐总介绍的内容，看看是不是先找一个条件比较好的分公司做个试点？当然了，跟徐总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还是得走正常的采购程序，得搞招投标。”爱琳连连点头。

散了会，爱琳对瑞东说：“你们回公司吧，我好象有点发烧，回家睡一觉就好了。”回到家，爱琳爬上床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当中，爱琳听见门铃在响。她晕晕的起来去开门，见是云川。云川伸手摸了摸爱琳的额头，说：“听说你病了，烧的还挺厉害，看病去！”爱琳有气无力的说：“没事，明天就好了。”云川不听她说，拽着她就走。爱琳使劲挣了一下：“没拿手机。”云川说：“地球离了你都不转了。”说着帮爱琳把手机拿好，这才锁了门下楼。

外边天都黑了，车上的表显示是晚上九点多。云川开着车，飞快的向郊外驶去。爱琳过了半晌，问：“你带我去哪儿看病啊？”

二十六

云川也不说话，一直把车开到远郊的一个别墅区，停进一栋别墅的车库。他扶着爱琳走进一楼的客厅，爱琳看见里面已经有王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和一个五十几岁的妇女。云川对白大褂说：“曲大夫，就是这丫头，发烧。”曲大夫给爱琳测体温听心肺查喉咙，忙活了一会儿，说：“问题不大，有炎症，吃点抗生素，休息两天就好了。”说完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告诉云川该怎么给爱琳吃。云川谢过她，吩咐王简送医生回去，这才对爱琳说：“曲大夫是我们家老头儿干休所的大夫，她说没事儿你就放心吧。”然后对站在一边的那个妇女说：“老刘，倒杯水给爱琳吃药，她在我这儿住几天，你把楼上客房收拾一下。”爱琳这才知道这里是云川的家，这个老刘是云川的保姆。爱琳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云川带她上楼到房间躺下，告诉她在这里多休息两天，白天有什么事就找老刘。爱琳答应了一声，就合衣躺下了。云川回到自己的卧室，忽然裤子口袋里爱琳的手机发出“嘟嘟”两声短信提示音。云川拿出来一看，是瑞东发来的：“还烧么？很担心。瑞东”

第二天爱琳就退了烧，但是还是浑身无力，刚吃过午饭，云川回来了。云川一进来，爱琳就站起来说：“我没事了，我还是回家吧，我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云川说：“不着急。坐下坐下，买了部新手机，你那个也太落伍了。”说着从手上拿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个新手机的包装盒。爱琳忽然想起来，问云川：“我手机好象在你那儿，昨天忘了充电了。”云川说：“用这个新的吧，这年头手机也算是身份的象征。”说着云川掏出爱琳的手机帮她换好卡，打开递给爱琳。爱琳接过来说：“那好吧，多少钱？我给你。”云川说：“就算送我女朋友的了。”爱琳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发烧了，脸也红了，忙不迭的把手机还给云川，云川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马秘书说见过你老公？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爱琳一边往回抽手，一边小声地说：“刚离。”云川抓得更紧了。爱琳挣脱不得，只好说：“云川，你得给我时间。你还是送我回家吧，我不能在你家里做决定。”云川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把爱琳送回去的路上，云川说：“其实我那儿有你的换洗衣服，我让马秘书去美国的时候买了一些，你们俩身材差不多，呵呵，她还以为是我给她买的呢。”爱琳惊讶的说不出话，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云川接着说：“你下次回美国，多买几身颜色鲜亮一点的套装吧，别整天穿的黑不溜秋的。”爱琳看了云川一眼，没说话。

陈总和爱琳联系，打算从四川和浙江两个分公司选一个做试点，想听听爱琳的意见。爱琳带着瑞东在陈总的安排下去成都和杭州了解情况。从浙江分公司出来，爱琳提议找个小店坐下歇歇，喝口水，顺便总结一下两个分公司的差别。路边有一个小餐馆，两个人走了进去，叫了两瓶饮料。小店里只有四张桌子，这会儿除了爱琳和瑞东没有吃饭的客人。小老板和老板娘正在一边按着计算器算帐，一边说话。尽管有口音，爱琳还是能听得懂他们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说最近上货的人说啤酒进价要涨了，准备换一个进货的，这样一个月可以省多少钱。爱琳被他们对话中的那种悠闲和默契的家常语气吸引住了，半天没说话。瑞东在对面看着爱琳，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开个夫妻店也挺好的？”爱琳一惊，以为瑞东知道了云川和自己的事，瑞东又说：“如果开夫妻店的话，一定要娶你这样的当太太。”爱琳怕瑞东误解，刚想说“我和云川不是那种关系”，抬眼却看见瑞东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她马上反应过来：老天，原来是自己误解了。。。。。

二十七

爱琳定了定神，暗暗的庆幸自己没冒失的越描越黑，这才对瑞东说：“别这么说，我自己可不觉得，再说，我也不喜欢开夫妻店，特别是在咱们这行。”看瑞东一付不解的样子，爱琳接着说：“现在能靠一两个人做成大事的行当越来越少了。别说做大事，就是咱们办事处和云川公司毕成他们一共十几个人，都得讲究整体配合，凡是决定了的工作重点，我要每个人都知道，甚至包括负责行政的同事，因为只有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才可能在工作中好好的配合。”瑞东点头称是，说：“我实在喜欢你的能力和你的认真，你没听说过认真的女人最美丽？”爱琳一笑：“我可只知道，我这种认真的人适合当同事。”瑞东更正她：“当我的老板。”爱琳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我相信付出的努力越多，得到的就越多。你条件不错，有工作热情，有技术背景，如果可以多和客户接触，去了解感受市场，多学习一点儿市场营销技巧，你有一天会从职位上超过我。我也愿意看到那样。”瑞东没再说话，不过爱琳心里反而感到有一点歉疚：真是的，我怎么给弄成上下级谈话了？正在尴尬之间，爱琳的电话响了，是辛老，他说请爱琳有空的时候去他家一趟。爱琳连忙答应，说一回北京就去。

见过几次辛老之后，爱琳现在是真心诚意的称呼他“辛老师”了。这一回辛老是要给爱琳看一份科技部和信息产业部联合发布的新规定，里面有一些条款会直接影响国外软件公司在国内的业务。辛老一条一条的给爱琳讲解规定的来龙去脉，以及里面个别用词的含意。爱琳认真的听完，不由得感慨道：“我原来从来不喜欢看这些东西，现在才知道里面可看的内容真多，也真讲究。”辛老说：“我就知道你不懂得看，才特意叫你来参加我这个小灶学习班。”爱琳忙说：“我巴不得多参加学习呢，关键是辛老师讲的好。”辛老有点得意的笑了：“哈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时间长了你就自己也就会看了。”

爱琳接着和辛老愉快的谈起最近在北星公司的一些事情，辛老听了，问爱琳自己怎么想，爱琳说：“从走访的这两个地方看，两家的业绩都不错，也都有需求。我倾向于用浙江分公司做试点，感觉他们的底子好一些，上新系统的条件更成熟。”辛老说：“嗯，别忘了还有人的观念，一把手的态度起相当大的作用。”爱琳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对了辛老师，您说过云川的单身是一种资源，怎么讲？”辛老大笑：“你还记得这话啊。在中国，经济问题和男女关系是最容易攻击的两个靶子，但是对独身的人，大家都很少说男女关系上的闲话，就算有点不检点，多数人也对他们比较宽容。另外，对云川来说，我们这些当叔叔阿姨的，嘴里老提着帮他保媒的事，实际上反倒没少帮他别的忙。”爱琳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爱琳虽然没有直接参加田原集团的项目，但是不时的收到美方项目经理报告进度的邮件，知道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了，公司要求代表处去进行独立检查。爱琳和瑞东来到田原集团的项目组，按照项目检查表的内容逐项查过，一切都正常。最后，爱琳和瑞东想和穆宽聊聊。穆宽乐呵呵的来到小会议室，进来就问：“两位钦差大臣忙活完了？”爱琳请他坐下：“算是完了吧，项目不大，又能按时完工，就好查，赶上大项目就没这么容易了。”穆宽说：“为了这个进度，我们可是连滚带爬的呢，光是汉化就费了大劲了，还多亏你们。”瑞东在一边沉着脸不吭气。

二十八

当初在项目开始后不久，穆宽反映说有好多的专业术语不知道中文该怎么翻译，爱琳就让瑞东和晓兰帮忙做一个名词的英汉对照表，结果爱琳发现有几个名词的翻译不对，原来是D-ware和Sysus公司的使用方法不同，瑞东尽管接受过D-ware的产品培训，但一来培训没有那么细致，二来有时候难免还是习惯的用原来在Sysus的叫法。爱琳并没有批评瑞东，但是穆宽他们为此加了几天班，所以瑞东一听到穆宽提到赶进度就老大不高兴。爱琳又问了穆宽一些其它的问题就让他回去继续干活了，穆宽刚一走，瑞东就小声嘟囔：“土鳖。”爱琳想说他两句，但是忍住了。

从杭州出差回来之后，爱琳感觉和瑞东的关系与原来相比，多了一层小心翼翼的成份，瑞东自尊，好胜，但是非常敏感，爱琳尽量不去跟他说工作以外的话，幸好瑞东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云川最近一段时间显得非常忙，经常不在公司，叫爱琳吃饭也少了，只是每一两天会来个电话问候问候，简短的聊两句。爱琳不知道是不是云川还在等她的答复，不过不管怎样，爱琳并不想这么快就作出决定。这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爱琳接到云川的电话，说终于有空可以一起吃个午饭了，让爱琳十二点到西单那边的巴西烤肉。

爱琳来到巴西烤肉餐馆的门口，服务员问有定位么？爱琳说不知道，然后就向四合院里张望，没看见云川。这时云川来电话，对爱琳说抱歉，让她到马路的中国银行大堂，然后一起去吃饭。爱琳无奈，只好去找过长安街的地下通道，不料刚到中国银行大堂，云川又来电话，说见面改在工商银行。好在工商银行的大楼不算太远，走了五分钟就到了，到了银行的后门，还没上台阶，就看见云川，晓兰和田总三个人一起出来。爱琳一愣，还是跟田总打了个招呼。田总说：“爱琳啊，好久没见了，一块儿吃午饭，我做东。”爱琳看了一眼云川，云川表情很严肃，没说话。

四个人也没开车，来到民族宫边上的好世界大酒楼，找了一个小单间坐下。云川和田总似乎也不避讳爱琳和晓兰的在场，还在说着刚才他们在各家银行里不同的公司账号之间转账的事情。爱琳听的糊里糊涂，也插不上话，直到云川说谁谁被双规了，谁谁被两指了，才问了一句：“什么是双规和两指？”云川解释：“双规就是在规定时间和规定地点接受调查，两指就指定时间和指定地点交待问题。”田总跟着说：“基本上就算是软禁了，完蛋了的意思。”爱琳吓一跳，难道云川和田总他们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和被双规两指的人有那么多瓜葛？云川看见爱琳的紧张样子，忙安慰她：“没什么大事，你看我们像贪污腐败分子吗？呵呵，今天不过是我们多个小心罢了。”田总一付轻松的样子说道：“你们这些小知识分子就是没见过事儿，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吃过饭出来，走回去工行的院里取车，云川和爱琳、晓兰回公司。晓兰径直的先走到副驾驶一侧，站在车门边等着。云川对她说：“你坐后面去。”爱琳忙说：“没关系，没关系的。”晓兰撅着嘴开开后门坐下了，爱琳也只好上了车。等云川一上来，爱琳就问：“云川，真的没事？”云川一边打火一边说：“问题不大，我南方一哥们儿，走私的事，发了。”然后对爱琳歉意的说：“本来以为差不多能办完了，没想到出了点新问题，害的你跑来跑去的。”爱琳本来想说：“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想和我吃顿饭。”但是觉得这话有点暧昧，加上晓兰在后面，就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