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爱琳和一满默默的站在厨房，仿佛各自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爱琳开口问：“她叫什么？”一满像个被审问的犯人，也不知道爱琳究竟知道多少，从何知道的，只有老老实实的小声回答：“陈俊红。”爱琳又问：“你们好到什么程度了？”一满觉得实在说不出口，拼命的在想一种不伤害爱琳的说法，可是却怎么努力也想不出来。爱琳又问：“你们好过了么？”一满知道她所说的“好”指的是什么，仿佛终于捞到了一棵救命稻草，答非所问的说：“你回来以后就没有过，她也从来没进过咱们的卧室。”爱琳一下就什么明白了。
一满确实没有让俊红进过他们的主卧室，因为他觉得那里是爱琳的，他带着俊红进去实在是太过分了，所以俊红每次来他家，他们都是在另外两间比较小的客房活动。两个人又沉默了半天，一满慢慢的缓过劲儿来了，昏乱当中开始一点一点的理出了些头绪，便悄悄的抬头去看爱琳。爱琳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眼神迷茫。一满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在心里憋了多少天的那句话：“爱琳，对不起。”
第二天一上班，Jennifer就给爱琳打来电话，她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Andrew正在准备在中国设办事处。爱琳说：“有可能，他让我准备几种投资方式的分析，包括办事处和分公司什么的。”Jennifer问：“那是不是让你去当头儿啊？”爱琳说：“不知道。”Jennifer听出爱琳的情绪不高，就说：“中午跟我吃饭？”爱琳看了看日历本，今天午饭还没有约任何人，就答应了，她也很想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找个人说说。
中午，爱琳本想一五一十的把跟一满谈了一夜的过程给Jennifer说一遍，Jennifer不等她说完，就忙着打断她，着急的问：“你没问问一满还爱你吗？”爱琳说：“他说他还爱，可是也爱陈俊红，不过他说是不一样的爱。”Jennifer又问：“真是的。这算什么啊。怎么个不一样法儿？”爱琳想了一下，说：“他乱七八糟的说了很多，他说他爱陈俊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他爱我，是爱战友的那种爱。”说完爱琳苦笑了一下。Jennifer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战友？他什么意思？”爱琳想了想，说：“我觉得可能是说我们出国后一直一块儿念书工作，一块儿努力奋斗，像是战友吧。”俩人说了快一个小时，几乎都没怎么吃饭，到最后，Jennifer说：“唉，仨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看来俩臭皮匠就是不成。那你有什么打算吗？”爱琳说：“我也没想好，我们先分居一段时间吧。”
董事会开完了，爱琳还在想着会上董事们问她的那些问题。显然这些董事对中国市场都没有什么了解，支持和反对开拓中国市场都有，Andrew是最积极的支持者。
十四
分居似乎不是一个好的主意。一满不想搬出去，因为他知道一旦搬出去就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俊红的家。他还是愿意住在自己家里，心想这样可以让爱琳觉得好受一点。然而，他每天回到家都会闷闷不乐，因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爱琳相处了。他感觉到他已经彻底的伤害了爱琳，恐怕再也无法弥补。他和俊红的关系也和原来有所不同，爱琳还在，一满告诉俊红绝对不可以再来家里，因此俩人约会只能去俊红的住处。和俊红在一起，一满有时会忽然的心情烦躁，无端发火，可只要他一发火，俊红就不再说话，而是百般应承，温柔体贴，弄的最后一满自己骂自己一顿才算完事。
这天，Andrew叫爱琳去他的办公室，要告诉爱琳两件事。第一件是给爱琳看新收到的一份求职简历，爱琳拿起来一看，是Sysus公司的Simon Liang。爱琳还记得这个人，梁瑞东。爱琳看过简历，正要说话，Andrew说：“等一等，先别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公司已经决定在中国开设一个办事处，并且在中国找一间代理公司，我找你来就是问你，做为中国办事处首席代表的最佳人选，你有什么想法？”爱琳吃惊的问：“这么快就决定了？”Andrew得意的说：“是，董事会刚刚表决的。我希望我们办事处的人会说中文。你看，我还找了几家公司帮忙。”说着他拿出厚厚一个文件夹，爱琳的市场报告在最上头，下面还有很多关于中国的各种报告，包括对中国公司法的分析，向中国外派管理层的待遇设计，等等。Andrew把这个大文件夹递给爱琳：“你可以拿回去先看看，尽快答复我。另外，我觉得Simon如果也想去中国，你可以有个帮手。”爱琳笑了，说：“我觉得他是想来旧金山。”Andrew耸了耸肩。
爱琳认真的看完了大文件夹里的全部内容，开始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挑战。想到刚刚离开不久的中国那片处女地，她动心了。爱琳知道，在这个行业里会讲中文的人不少，但是大多数都在从事技术工作，其中有的在技术领域还颇有名气，但是转到市场和客户关系方面，中国人就不多了。另外，他们公司曾经专门请过一些不懂业务但是精于销售技巧的人，可惜没有一个能坚持超过一年的，因为不懂业务就很难跟客户进行深入的沟通，应该说，这个行业的销售是典型的顾问式销售，这也就是为什么公司里的客户关系经理们基本都来自技术部门，而且待遇颇高。在这一点上，爱琳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
第二天一早，爱琳正要出门，看见一满走下楼，爱琳一眼就看见一满的领带，这肯定是一条新的领带，他原来所有的领带都是爱琳给买的，一满从不过问。这条淡蓝底，有着细碎的小黄花的领带，虽然很漂亮，但是看在爱琳眼里却十分扎眼。爱琳盯着一满的领带，平静的说：“一满，我决定去我们公司的中国办事处上班。”
十五
爱琳正式调到国际部，被任命为D-ware公司中国代表处首席代表，开始了紧张的筹备工作。中国代表处计划从美国派驻两人，再招聘本地员工四人，因此除了爱琳之外，应该从美国另外派任一名员工，负责为中国的代理公司进行支持，解答客户的技术询问。按理说，对于这个角色，梁瑞东不是非常合适，尽管他做技术支持有些年头，但是他并不熟悉D-ware公司的产品。可是，爱琳给HR发出了内部招聘的需求已经几天了，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问过Jennifer，Jennnifer说她才订婚不久，绝对不会离开未婚夫。爱琳只好决定试一试，便和瑞东约好了电话面试的时间。
瑞东接起电话，等爱琳和他打完招呼，就主动发问：“爱琳，我记得你是大客户部的啊。”爱琳说：“原来是，现在我已经调到国际部了。”瑞东又问：“那你负责国际部的技术支持？”爱琳知道瑞东误解了，便解释道：“不是，你的简历现在在我这儿，还没到软件组。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你对去中国工作有没有兴趣？”瑞东回答：“当然有了。我们Sysus好像对中国一直就没当回事，所以我想去你们公司，在国际部先干着，以后没准儿就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呢。”爱琳说：“现在就有，我们准备在中国开代表处。”瑞东停顿了一下，放慢了语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首代？”爱琳感觉出了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不动声色的回答说：“是。我们还需要一名同事过去，负责技术方面。如果你有兴趣，我想接着和你谈谈。”
对瑞东的技术经验爱琳非常满意，便跟Andrew提出可以录用瑞东，但是需要先在旧金山进行两个月的产品培训，Andrew摆出一付料事如神的样子，很是得意的答应了。接下来，爱琳开始依次联系上回在国内拜访过的各家公司，告诉他们代表处即将开张的消息。这些公司主要分两类，一类是潜在客户，另一类是做软件集成或者软件开发的相关公司。爱琳知道她到中国一落地，两大首要任务，就是开设办事处和选择代理公司。
爱琳给辛蒂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三天后要回国去的消息，并问问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帮忙带回去给家里。辛蒂听了很高兴，说倒是没有什么好带的东西，如果以后爱琳有时间，可以去家里坐坐，看看老人家。另外，辛蒂还一再叮嘱爱琳不要忘了上次云川提出来的事情，爱琳没有表态。爱琳的心里有些矛盾，考虑到上次看过的公司，除了潜在客户之外，其他的几家来做代理都有利弊，相比之下，云川公司的劣势是显然的，由于所做的生意隔行太远，技术力量显然不足。爱琳想，还是等到了中国以后再认真地考查一下吧。
爱琳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她取完行李向外走，看见很多来接飞机的人站在大玻璃外侧的保护线外，还有的举着牌子。爱琳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漫不经心的一边推着车，一边扫看那些牌子上的名字。忽然，有一块牌子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视线，上面写着：“美国D-ware公司－ 徐爱琳小姐”。爱琳抬头一看，举牌子的人不认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敦敦实实的，站在小伙子边上的，竟然是面带微笑的赵云川！
十六
爱琳大感意外，马上反应过来是辛蒂告诉了云川她的航班消息。她冲他们笑了笑，赶紧把行李车推到保护线亩送罚』镒优芄创铀掷锝庸顺怠０蘸驮拼ㄎ瘴帐郑硎靖行弧Ｔ拼ü首餮纤嗟乃担?SPAN lang=EN-US>“听辛蒂说你要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了，我代表祖国人民欢迎你。”爱琳也马上严肃起来，一板一眼的回答：“我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云川“嗬”了一声，说道：“看来洋博士一下飞机就变成北京的小贫丫头了啊。”爱琳猛然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和云川开玩笑，马上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到了停车场，云川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爱琳说：“这是我的司机，王简。你来北京这头几天，就叫他跟着你吧，我公司里还有个车先给你用，不然在北京实在是不方便。”爱琳连忙推辞，紧着说不用不用。云川也不勉强，就说：“那好吧，我让他明天去酒店接你，来参观一下我们公司。”爱琳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王简开着那辆奔驰600到酒店来接爱琳。小伙子自我介绍说是复员军人，已经跟了赵总快一年了，介绍完自己，他掉转头来问爱琳：“徐小姐，你们从美国回来的，是不是对特权都特反感？”爱琳没明白他的意思，就问：“怎么了？”王简说：“赵总从来去机场接人都是直接走贵宾室，就昨天接你的时候说一定得站在外边，我还头一次见。”爱琳听明白了，但是不想多说，就顺口回答：“可能是因为他去了贵宾室就接不到我了吧。”王简没再说话。
云川公司在城里一条幽静的小路上，独门独院，院子里停了十几辆奥迪宝马凌志等高档车，一个不太显眼的二层小楼就是公司的总部。云川的办公室在二楼的楼道顶头，王简带着爱琳来到门口，刚要敲门，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八九个人，估计是刚刚散会。王简从人群边上向里面探了探头，对还坐在那里的云川说：“赵总，徐小姐到了。”
云川的办公室很大，但是东西不多，一张大班台，台面上光洁溜溜的，什么也没有；三把皮椅，云川身后一把高背的，和大班台对面两把矮背的；墙角一个高高的大柜子，像是衣柜。爱琳匆匆的看了一下，就意识到刚才那些人在屋里开会，肯定都是站着来的。云川招呼爱琳坐下，一个小姑娘进来给爱琳端了杯茶。
等小姑娘走后，云川问爱琳：“你觉得我这个公司的地方怎么样？”爱琳由衷的感慨：“好，在北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云川接着说：“其实你们的办事处不妨就设在我这儿，反正还有好几个空房间。”爱琳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国贸和嘉里中心这种外企扎堆儿的地方，但是云川既然开了口，又不好推辞，就说道：“太谢谢了，我也给列为是选择之一吧。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云川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我已经开始招聘人了，不过还需要你帮忙。”爱琳不由得好奇的问：“招聘？”云川说：“没有人，怎么给你当代理啊？”
爱琳隐隐的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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