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见识这种病症,是从一位女性朋友那里。十几年前,忽然间,人变得神秘兮兮的了、疑神疑鬼的了。她说邻居在偷窥她,房东在监视她,周遭的人都在给她发信号,给她各种各样的暗示。她不在的时候,有人进入过她的房间翻看。她的电脑被骇客入侵了。我认识的人中,她是第一个说遇上骇客的。我不胜好奇,就问她更详细的。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认为她上网看到的许多信息都是给她暗示。后来她说到:“我昨晚出门搭地铁,走入地铁,地铁车厢被拖得干干净净。他们知道我出门前刚拖了家中地板,就用这种方式暗示他们知道我的一切。” 我只能确信:她病了,妄想病。一个医生朋友说:是早期精神分裂症。令人欣慰的是,她后来看了医生服起了药。 一次走在华埠街头,一个妇人慌慌张张地走上前来:“旧金山警察局长要追杀我。我一路逃到这里,他们一路跟着过来。” 我觉得自己面临一个见义勇为的考验了:“他们这么嚣张?这是美国呀!为什么追杀你?”她说:“我发现了他们的一个秘密,他们要灭口”。我将信将疑,转念一想,“纵然旧金山的警察腐败了,也不至于狂妄到跨州追杀到纽约来呀?”再问她细节,怎么断定人家追杀她。原来她一路从旧金山到纽约,总是看到警车,她认为警察打算用车子撞死她。言语间,她又露出惊恐神色,原来一部警车开过。警局就在两个路口外,当然到处可见警车了。猛然想起我的朋友,恍然大悟:这忙可没得帮,找个借口赶紧走了。 有一天跟母亲谈起那个朋友,母亲说起我家有一个远房亲戚,本来知书达理、聪慧秀美。忽然间,开始不断指责某个家人邻居的偷了她东西、偷看了她、给她下毒等等。令人哭笑不得,害得一些人有口说不清。后来,她自个跳河身亡了。她有一个女儿,长大后嫁了人,初始都很健康正常,某一日,也犯起跟她妈妈当年一样的病。令人唏嘘。原来,这病还有遗传的可能。 几个月前,朋友介绍,一个纽约大学的女生找我,电话那头她开口就问:“我在纽约大学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我一头雾水,为自己忽略了社会重大事件局促不安,只好歉意地说不知。她说纽约大学的校方和她的室友迫害她... 最离谱的是:她说被安装了摄像头监视偷窥她,包括她的洗澡。 “你找到摄像头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他们装在我的牙齿里,我也看不见” “怎么可能?” “在我失去知觉的时候” “这不可能,没有这样的技术;即使有,你找牙医检查一下一定可以找到的” “他们都是一伙的” ...... 毫无疑问,又是一样的病。怎么办?是敷衍一下她?总得有人告诉她真话。 “你父母家人在美国吗?” “没有” “我告诉你,你一定会生气的。你是病了,而且很严重。你需要马上回到你的父母身边,马上治疗” “我不想回去。我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你跟他们是一伙的..."电话另一头是一阵愤怒而痛苦的咆哮。我无可奈何地挂上电话,通知我的朋友:“赶快找到她家人,绑也要把她绑回国去治病”。 还有一个,陆陆续续打了几年的交道。每次都是讲她被跟踪,被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暗示。她去某个地方,墙上的画是一盆花,她认为那是故意设计暗示的,因为她家里也有一盆花。她见个人,人家衣服的颜色,也是暗示着她家里的某样东西。楼下有车按喇叭,她感觉是给她发的信号。她说房间被人翻了。 “丢东西了?” “没有” “找警察呀!” “可是门锁没坏,警察不会相信” “既然门锁没坏,你怎么知道有人进去了?” “我知道有人进去了,也没啥重要的东西,算了。” 这种病共同的特点是当事人思维没有逻辑性。仔细推敲起来,她的怀疑没有一项有根据的。但是,她不会用理性去分析,只凭自己的感觉。他人如果想通过逻辑分析来开导她,是没有效用的。她会不停地转移话题,放下一个怀疑,又提起另一个怀疑,一会儿又重新拣起前头那个怀疑。永远不可能说服她:是你自己多疑了。而且,这种人还往往为她自己的善于分析和敏锐感觉而自豪。谁如果帮助这种人还可能有一个麻烦,他也会被认为给了对方什么暗示、实施了跟踪窃听之类的,或者参与了合谋。 回想了一下我曾经遭遇过的这个类型的人,居然都是女性,不知道这种病是否出现在女性的身上更多些。这网上不乏做医生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