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说帕潘德里欧得了失心疯,自是调侃。看照片他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而且据说他的父亲就曾是总理,也就是说还是官宦世家。他的公投动议也曾得到内阁10名阁员的一致支持。他是怎么想的呢?综合各项信息,我以为最合理的揣测是:他预计到公投提议将激起强大的国际压力,而这个压力能帮助他迅速地压服国内的反抗情绪。他预计,这项公投如果真的实施,有很大希望能够过关,从而使他不得不施行的艰难撙节措施得到合法性,老百姓不再天天上街游行示威,国家才有可能缓过气来。
他有成功的把握吗?说句实话真的“可以有”。正像三天来事态演进所显示的。如果公投拒绝欧盟提议,那希腊就会立即被一脚踢出欧元区加欧盟,补助自然一分也拿不到,希腊的前途就只有一个破产可言。那些希腊老百姓再激情短视,在这样的现实压力下,又如何敢拒绝欧盟提出的无论多么苛刻的救助条件?而且欧盟的最后通牒根本不等希腊慢慢地去组织公投,当天就把80亿补助停掉。帕潘德里欧正中下怀,希腊的反抗势力立时全部傻眼。结果是,公投尚未实施,反对党就已经妥协,街头闹剧也立马停演。那么是帕潘德里欧老谋深算,刀尖上跳舞,借力打力,玩地球于股掌,操控国内和世界舆情达到炉火纯青的骨灰级大师境界,以全世界的两夜噩梦换得了他的难题获解啰?大家开开眼界,看看这民主游戏可以玩到何等惊心动魄的地步!这当然只是我个人的解释。还有其它的解释。看官当然可选择自认为最合理的去相信。
萨科奇处理这个变生肘腋的公投危机的手法实在可圈可点。不到48个小时,三唬两诈,就“摆平”了一个国家的政府、反对党和老百姓,让一场可能掀翻天的危机消弭于无形。他与帕潘德里欧也真算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都怀疑他们俩是否事先套好招的。说笑了。
现在我们开始解析制度。大家都知道,公投是西方民主的最高形式。根据人民主权的学说,一国的全体成年公民,拥有一个国家的最高主权。他们的共同意志,至高无上。那么帕潘德里欧,在搞不定国内舆情时,问计于民,提议公投,为什么招致全世界骂声一片呢?
这里就涉及到西方民主制度的一个根本设计,就是代议。简单地说,人民只选举代表议员和行政首长。而具体的决策都是由议会和行政首长去商议和实施的。公投只决定一些最重要的事项。最没有争议必须公投的是一次革命之后的一部新宪法,那是一个法统的开启。
在西方当代史上,公投坏事的先例举不胜举。比如欧盟宪法曾被法国和比利时的公投拒绝。比如爱尔兰还拒绝过放宽后的尼斯条约。比如冰岛公投拒绝还债……
举个例子,前些天萨科奇在电视上苦口婆心地解释为什么法国也必须实行痛苦的撙节措施。从事后民调看,超过半数的法国公民接受他的说辞。但是如果就撙节措施大纲举行公投,那这个大纲能过关的几率就会趋近与零。
(说个夸张的笑话比喻。幼儿园里有了流行病。老师竭力像孩子们解释为什么必须吃苦药。孩子们已经被迫接受了。最后,老师说,根据孩子主权学说,这药吃不吃,最终由你们投票决定。这里是一包糖,这里是一碗药。要吃哪一样,现在请你们投票决定。)
比如萨科奇如果够政客,他完全可以把明年增长率会降到1%的预估隐瞒不报。不要再去搞那碰到谁就会得罪谁的为省出80亿开支的新增撙节措施,就这么一直拖到明春大选之后,显然可以增加连任的机会。如果连任成功,那五年的宝座铁定,再搞更狠的撙节措施也不会有风险。如果鞠躬下台,那烂摊子不就留给了奥朗德,咸吃萝卜淡操心干嘛?
我说这些是想再次说明,哪怕在有悠久民主传统的西方,在人均4.2万美元的法国,三万美元的希腊,那“公众贪欲”依然表现得淋漓尽致如不治之症。什么时候能治?如同希腊那样就可能治了。如同法国现在这样,恐怕还是不能治。就看明年大选萨科齐能不能连任了。在我看来,法国如今还没有到希腊那样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没有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萨科齐连任的机会就如同法国福利病现在就能治的机会一样渺茫。奥朗德一上台,那萨科齐力抗九场示威,千辛万苦搞下来的延迟退休计划就会作废,公务员又会从新大量雇佣。大家都有糖吃,只有投资者会受瘪。指望法国经济增长、赤字减少,那真是缘木求鱼哟。
西方全面陷入债务危机的原因当然首先是自1971年第一次石油危机以来,新兴国家的竞争打断了西方的绝对经济优势。其次就是西方在战后三十年繁荣期得意忘形时付诸实施的普选制度无法遏制“公众贪欲”。而无法遏制的原因又在于人民主权的观念把人民捧到了一个过高的地位上。这个受不到足够制约的“民权”于是就一步步把西方500年才积攒下来的财富(主要真的不是靠民主,而是靠殖民掠夺)挥霍掉了一多半。现在西方面临的困境可不是小打小闹就可以解决的了。但是制度的退行的历史条件还没有成熟。比如在混乱如彼的今日希腊,也没有人要求修改制度,集中政治权力呀。咱们再接着往下观察,看不修改制度,西方能不能脱困。以及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西方才会修改制度,如何修改,修改的效果又如何。这是以后数十年间,观察西方政治演变的大纲了。
西方其实一直不乏清醒之人。比如看本段引文:“老欧洲的生活方式也再次受到质疑,《华尔街日报》一篇评论说,亚洲金融风暴期间,韩国人为救国不惜卖出黄金,希腊政府陷入困境而希腊人却在罢工。德国财经网说,老欧洲还无法面对富裕生活方式的改变,在新兴国家面前死死挣扎。欧洲只有面对现实,改变自己才会真正走出危机。”
就中国而言,我以为,观照西方,我们并不是可以认为我们现在的制度就比西方现在的好得多。而是我们应当可以认识到,西方的制度并不理想完美,我们不可以去照抄。他们的宪政,的确值得学,但各个方面的制衡措施必须设计得更周全。资本的权力,政府的权力和民众的权利,三权之中,还是让政权略微居高,相对更为妥当。民众的参与权应当大大增加,但绝不可以增加到西方今天这么多。所以我才鼓吹那个中道而行的加权限权的折中民主,和那个“新三权分立”。打住。以免又有人说我饶舌。
最后忍不住要引几段在西方媒体上看来的笑话:
欧元深陷债务危机,但欧洲人没有因而失去他们的幽默感,不少媒体就对几个主要国家及领导人冷嘲热讽。其中,希腊就成为一道脑筋急转弯式谜题的主角:“为何希腊无法获得最新一轮的欧盟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金?”答案是,“因为希腊人的工作时间不够长,无法好好地填妥申请表格。”
据路透社报道,另一个谜题则显示了德国人的无可奈何:“一个希腊人、一个爱尔兰人和一个葡萄牙人相约去酒吧喝酒。你猜谁会买单?”答案是“德国人”。
《德国之声》则报道了一个在斯洛伐克首都广为流传的笑话:“只需400欧元,你就可以拥有一个希腊人。他会住在你家,晚上很迟睡,喝你的咖啡,吃你的午餐,下午还得睡午觉,而你就得工作养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