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任教授说:在纽约法拉盛住了26年,认识了不少朋友,创办了“赠书中国计划”。多靠朋友们的帮忙,送了21个集装箱的书刊给中国的大学图书馆。得到美国华人图书馆馆员协会的2010年特出服务奖。为方便大儿子就近照顾我们,我和太太决定迁居旧金山,已经在11月间搬到湾区 ◆高伐林 感恩节,收到来自91岁老人马大任教授的信,喜出望外! 去年5月,在我开博第三天,曾发出一篇文章:《人到九旬,可以做出什么贡献?》,介绍过旅居纽约的马老和他的“赠书中国”计划。 当时,我读到他所发起并主持的“赠书中国”计划2009年全年工作总结,不禁大吃一惊,油然更生敬意:那一年,他和他的同伴,竟然在美国征集图书,装满了9个集装箱向中国发送。使过去五年(2005~2009)向中国发送的图书,总数达到了16个集装箱。 9个集装箱!16个集装箱!这意味着上十万册图书,意味着几千个沉重的纸箱。要知道,马大任(John T.Ma)教授,当时已经是年届九旬的耄耋老人!而他与他的80岁、70多岁的伙伴们,仍然与义工们一起,游说,点数,搬书,打包,装车…… 这位老人若不在搬书的现场,就肯定在电脑上。他打字飞快,我给他写e-mail,几乎每一次,他都在半小时内回信。他在给我的信中写道:“前些日子在一位朋友家里聚餐过旧历年的时候,他们顺便替我祝寿。我就念了一首打油诗给他们听。他们都笑了。现在也让你们看看,以供一笑。” 这首《九十岁过年诗》诗曰: 人生九十古来稀,九十正好是虎年。太太叫我少吃肉,医生叫我少吃甜。 长命百岁固然好,没有好吃多可怜。我又不必去劳动,我也不必去赚钱, 留着这个好身体,就是要把好菜点。没有见到阎王前,过了一年算一年。 马老“留着这个好身体”,并不是“过了一年算一年”,而是年年都在为“赠书中国”而忙碌。 2009年4月去纽约拜访已过米寿(88岁)的马老,请教关于抗日战争中的一些陈年往事,马老谈起发起“赠书中国”计划以来的成果和面临的困难。(高伐林摄) 马大任1920年出生於浙江温州一个“三百年世泽绵长的书香门第”,抗日战争爆发,他投笔从戎,参加抗战,曾当过空军“飞虎队”陈纳德队长的译电员。1944年毕业后考入重庆新闻学院。毕业后工作两年,1947年由该学院公费保送赴美留学,十年间先后获威斯康辛大学新闻学硕士,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学硕士,从新闻业转到了图书馆这一行。他先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布道研究图书馆任副馆长、康乃尔大学等大学图书馆负责中日文图书,1965年任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东亚图书馆馆长,1976年应聘出任荷兰莱登大学汉学院图书馆馆长,1985年在荷兰退休后,又受邀担任美国纽约公共图书馆东方部中国和中文负责人,直至1992年第二次退休。他还担任过台湾大学、淡江大学、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南京东南大学访问教授、欧洲汉学图书馆协会会长,著有《美国图书馆的东亚藏书》,《美国华人经济现况》及《西欧的中文图书馆调查报告》等。 大半辈子与图书打交道的马大任,感受到正在走向现代化的中国,缺书是一个大障碍。 1978年马大任第一次回国时,就特地拜访了北京大学图书馆负责西书采购的副馆长梁思庄。梁思庄是梁启超的女儿,也是马大任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学系的学长。梁思庄的一句话让他沉思良久:“北大已经十年没有买一本西文书。现在可以买西文书了,但是全馆没有一个人知道选购西书的方法。”北大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名校啊,尚且如此,其他大学图书馆缺乏西方图书资料的窘况,可想而知! 怎么办?在纽约坐拥书城的马大任,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身边认识和不认识的众多学者。在美国,私人藏书流失很快,许多很有价值的资料随着学人退休、搬家或去世而不得不丢弃。而学者们若没有子女继承父业,也往往担心藏书可能散失——就算这里的图书馆可能筛选接受一部分,数量也很有限;能为自己的书找到知音继承“遗产”,让其物尽其用,无疑是他们一大心愿;要知道,许多学者的藏书和档案,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啊。 马大任算了一笔帐:美国每位华裔教授或学者,家中藏书至少3千册,而在美国和加拿大的华裔教授、研究员、高级科技人士约有10万人,总计藏书量:3亿册。 不仅如此,美国各大学图书馆,每年淘汰下来的重复本和旧版书数量也很惊人;美国有些出版社也愿意将过剩的存书捐给教育机构,这些都是免费的外文书源。如果能够被充分开发,那将是无穷无尽的资源。 俗话说“千里送鹅毛”,而马大任决定发起“赠书中国”计划:万里送图书。 那边巴望能有免费书源,如大旱之望云霓;这边期盼书能有出路,如洪流要寻河道;岂不是两全其美?话虽这么说,再好的事,也得要投入人力物力,要供需两相接通,中间的工作量却是相当大的,一个人绝对不够,要有一批热心人。 和马大任共同启动这个计划的,还有保延昭、禢福煇、古兆中、水秉和、杨埙等人;以后又加入李宝珩、胡千里、瞿远根、洪伟塾、宋安华、杨正民、郝传东等人,成立了工作小组。 2006年8月,五位“赠书中国计划”创办人(自左到右):杨埙、保延昭、马大任、李宝珩、禢福煇合影。(马大任提供) 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专家、老学者向各自的朋友发电子邮件,利用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向人介绍,找上门去劝说。最另类的办法,就是每天读报纸看讣告,看到哪位专家、学者去世了,就马上设法与他家人联系,希望家属捐献藏书……每一本书的背后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他们的辛苦,从马大任2005年在新泽西书友会上朗诵的表明心迹的打油诗可见一斑:“青春已经八十五,应该在家享清福。……大概生来劳碌命,不做事情不舒服。今年又正是鸡年,不能闻鸡不起舞。所以决定去找书,把书讨来送大陆。可能收到不会多,但是也不无小补。讨书有些像讨饭,求爷拜奶还枵腹。常常碰壁伤脑筋,还为搬书劳筋骨……” 我们全家三口正是在那次会议上认识马老的,从那以后,我们全家就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尊敬他、愿意为“赠书计划”奔走呼号。 2005 年,马大任在新泽西书友会上用打油诗表明心迹:“讨书有些像讨饭,求爷拜奶还枵腹。常常碰壁伤脑筋,还为搬书劳筋骨……”(高伐林摄) 据了解,集装箱的运费和报关手续费用,由收书大学承担,平摊到每本书约为1到2美分,即不到0.2元人民币。收集书的其他费用,像雇工搬运,各地奔波食宿……则来自马大任他们自己的退休金和捐款。 尽管有了互联网,有了多媒体,作为知识载体、精神结晶的书,仍然不可取代,仍然珍贵。而从这已经运回中国大陆的几十万册图书,我们分明看到了更珍贵的一群老人的拳拳之心。 感恩节这次马老来信,是从加州发来的。上个月,南京大学图书馆专家陈远焕临别美国时曾给我电话,告知他刚在纽约看望过马老,马老将在年底迁往加州,住到儿子附近。我还想着,在他乔迁之前去看望他,並将他借给我的厚厚的《中国近代史论文集》完璧归赵。接到这封信才知道,来不及了,他和夫人已经去加州了! 中英文的信不是单写给我的,而是给所有关心他的朋友的一个报告。但前面用英文这么写道: Dear Falin and ××(我妻子), How are you? Please open the attachment to see my thanksgiving greetings to you. Best to you both. John T. Ma 虽然简短,却让我感到十分温暖。 他的这封长信,题为《感恩节感言》,信中说: 蓝的天,白的云,绿的山,银色的水。近处是湾区一个半岛,远处是旧金山的市区。这是我坐在阳台里看到的景色。 早上太阳上山的时候,白云变为红云。晚上红日下山的时候,晚霞是多彩的。 对街是鸟类禁猎区。数百各种无忧无虏的鸟儿每天在那里休息,游水,打鱼,聚会,飞扬。有时候一只孤雁会飞过街在阳台前飞舞,翻个身又飞回禁猎区。禁区里有一座观鸟台。 我不知道现在我是在度假或是养老。孝顺的儿女替我们找到这样好的公寓,使我们安享晚年,我们真感激不尽。 今年是一个新生活的开始。在纽约法拉盛住了26年,认识了不少朋友,创办了“赠书中国计划”。多靠朋友们的帮忙,送了21个集装箱的书刊给中国的大学图书馆。得到美国华人图书馆馆员协会的2010年特出服务奖。 因为方便大儿子就近照顾我们,我和太太决定迁居旧金山。已经在11月间搬到湾区的Alameda。这是一个清洁、安静的新市区。我们的新居在旧金山湾的东岸边,离Alameda市中心很近,我们可以走到那里。那里有好几个饭馆,杂货店,银行,和邮局。日常用品在这里都可以买到。 ………… 以前我们一家人(他们两老、三个子女及孙辈——老高注)住在欧美两洲的五个地方,全家团聚很困难。现在我们大部分的人在西岸,在旧金山团聚就比较方便。 马老告诉我们:“我们非常庆幸我们平安的生活,也珍惜我们的生活”,但是“我们会继续收集书刊送给中国大陆的大学图书馆,让大陆大学的师生们能够看到许多西方先进国家的书刊,增加他们的知识,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 马老在信中最后写道: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这世界上的人民是善良的。在这感恩佳节,我们想念家人和朋友,也想念世界上许多不幸的人们。我们希望新年会给世界带来和平和蘩荣,让全世界的人民都有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 祝你和你全家人都感恩节快乐!万事如意! 收读这封令人感动的信,我和妻子立即回信,衷心祝愿马老和师母节日快乐,安度晚年。青年、中年所做的贡献姑且不论,他从84岁起到现在的七年间,率领同伴,为中国送去了21个集装箱的图书。体力上的劳累自不待言,这付出多少心血啊!实在是该好好歇歇,享一享天伦之乐了! 相关图文: 人到九旬可以做出什么贡献?——记马大任老人和“赠书中国”计划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最好给个渔场——中美教育比较 该把他们扔下海?女儿的美国教书笔记 20世纪经济学大师谁最伟大? 最后一片红叶:缅怀诗人曾卓 中国震撼人心的现实远远超出作家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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