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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比《高考1977》还要艰难的高考
   

    自从2008年起,陆陆续续在网上和电视节目里看到很多令人感叹的恢复高考故事。特别是那部电影《高考1977》,它对我心灵的震撼不是言语能够表达清楚的。尤其是那个追火车赶考的场景,你若没有经历过被剥夺高考的机会,然后又重新获得高考资格的艰难曲折,你是无法理解这场雪地里沉重的奔跑所带给你心灵震撼。我想我大学81级的绝大多数同学不一定有此强烈的感觉。有一天,我在飞机上用我的艾诺MP4播放器把《高考1977》再看了第二遍,我发现我还是很难控制住内心的激动。有那么一点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不由得让我回忆起我那万分曲折的高考之路。一些往事如同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呈现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失落的日子,沉重的年代。不由让我心潮澎湃,竟然起了动笔的念头。无奈的是,自己经历的高考,已经悄然过去整整三十年,恍如隔世,成了历史的一页。那些储存在大脑里的脑细胞信息已很难取出。一些细节已经模糊不清,怎么办?于是乎,我赶紧上网下载一些中国经典少儿歌曲或者革命歌曲,像“我爱北京天安门“,“学习雷锋好榜样“,“太阳岛上“,“军港之夜“ 等等,搁在耳机里使劲儿放,一心想修复大脑里的细胞线路板。结果是可想而知,除了那些储存革命歌曲的脑细胞,其它还是一切如旧,有用的细节没想起来,倒是想起自己以前洗澡时经常(唱)哼革命歌曲。更恐怖的是,我忽然想起在我大学毕业同学留言中,有一位同学居然揭发说我上厕所时也常常唱歌,还被他写入了给我的毕业留言中。嗨,真没想到那时候自己对歌唱艺术还那么情有独钟。当然也有点儿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刚好我们81级同学入学三十周年的聚会就要来临。 算了,线路板不修了,能想起多少写多少。以下是我考大学的故事:
 
文化大革命

话说1966年,神州大地的国君还是姓毛名泽东。 你说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正是的,年过七十了,腰板硬朗,工作也挺稳定的,本该集中精力保养保养身体,或者搞一些鸟虫花草什么的,又不用您老亲自打扫收拾,再说了您还可以免费旅游全中国。到处写写诗,提提词,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吗?可有人就是跟咱们想法不一样,于是乎一场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我一直认为对那些性格不好,喜欢折腾的人来说,如果他是一家之主,那只是他家里人倒霉;如果他是CEO, 那公司里的人倒霉;可他要是一国之主,好家伙,那全国人民就跟着一起遭殃。当然咱们也不排除这里有什么客观原因,比如毛主席他老人家小的时候在成长的过程中受了什么刺激,比如被邻居家的狗咬过?晚上睡觉时经常被长征的恶梦惊醒?在长征的路途中,或在延安时吃了豹子胆?或者吃了什么其他不该吃的东西?再比如有什么把柄被四人帮抓住了,非发动文化大革命不可。据说,毛主席在文革之前运动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动,只是咱没亲身经历过。嗨,你说这做人累不累呀?看来伟人的精力还是与凡人不一样,看东西的角度可能很不一样,咱也不能小人之心度君王之腹。当然,毛主席的功劳还是大大的,1949年以后中国就don’t give a damn to 任何其他国家。什么英国,美国,什么法租界,日租界,统统滚蛋。不像清王朝,北洋政府,包括以后民国政府,那TMD整天看着狗屁洋人的脸色行事。泱泱大国,人口众多,资源丰富,本该昂首挺胸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却整天被外国甚至是那些弹丸之地的小国欺负。这管理国家你TMD也管的忒差劲了吧。现在想想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1949年以后中国虽然当时还是很穷,但至少洋人拿我们没办法。这绝对是毛主席共产党的功劳,本人对此也是感激不尽的。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来的时侯,我刚好上小学一年级。小学一年级能有多大?整个就是小屁孩一个。所以,我对文革的记忆基本上停留在人们高呼口号的场景上。红卫兵与造反派谁先谁后我也记不清楚,印象比较清楚是那些“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打倒走资派“ 等等。

这样一来,上学没几天,全国上下就再也没有人读书了。学了几个 “人,天,田。。。“后,就要开始学毛主席语录上的东西了。虽然对文化大革命到底想干什么不是很清除,但是我记得我还是很兴奋,因为可以不读书了,而且对老师也可以不那么毕恭毕敬,老师也不这么管我们了。我小学的几年,可以说我把我的少儿多动症发挥得淋漓尽致。当然邻居,学校没少到我家去告状,当然我干的事情不是什么跟着毛主席闹革命的事,多半是与人打架,把人家的玻璃窗打碎,把垃圾堆到别人家门口,等等。我的父母对我还算手下留情,没把我打成脑残什么的。要是我父母的脾气跟我一样,指不定会被修理成什么样了。至于闹革命的事,我们最多只是跟着大人屁股后面瞎起哄,叫那些可怜的被迫害的人在敬爱的毛主席像面前低头认罪。记得有一天,我在喝令我们弄堂一位被勒令打扫卫生的中年妇女要好好低头认罪,认真改造时,不料她居然说你们家也不这么样,也是资产阶级,也要认罪改造。虽然咱只有小学一年级,但心里不免暗暗叫苦,心想不好玩不好玩,这文化大革命好像还挺复杂的。

可惜不读书的“好景不长”,过了一阵,毛主席他老人家又觉得学生娃还是要读一点书的。于是乎他马上又发出“复课闹革命”最高指示。那是什么促使他老人家改变主意了呢,这咱可得等历史学家的研究结果了。本人的大胆猜测是那段时期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睡眠可能不错,所以一眼就看穿四人帮想让全国人民变文盲的雕虫小计。不管这么说托毛主席的福,于是我们总算又开始读一点书了。但学的非常肤浅,什么东西差不多都是点到为止。比如说学数学百分比,那最难的题目可能是工人叔叔学习了毛主席语录后,工作效率提高了500%,算一算几天可以干完本来100天的革命工作?你要是能算出地主周扒皮半夜鸡叫后白白剥削农民工钱到百分之几,那你就是数学的武林高手了。

很快小学就稀里糊涂地玩完了。那时学校里是没有留级的。考试考好了,考坏了,考零分,照样升级。小学是培养一个人学习能力,好的学习习惯最重要的时段,很多人就此失去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
中学和小学根本是一样的,同学还是原来的那些小学同学。因为学校是按你的地址安排的,基本上都是你的邻居。学习的内容倒是增加了一些。数学上应该有的基础知识都会教一些,不过还是点到为止。比如说学三角函数,那只是为了帮助解放军叔叔打炮消灭敌人,直角三角函数的知识就绰绰有余,所以我们三角函数只学了一点直角三角形的东西。可惜那时咱解放军还没有海陆空立体作战的概念,要不就是编数学教材的人还不知道这个军事秘密,不然我们还可以多学一点东西。至于物理,化学的遭遇那就更奇怪了。我估计物理,化学这二名字有点资产阶级的嫌疑,反正毛主席语录里没有,或者四人帮不喜欢物理,化学这二名字?总而言之,这二名字就干脆消失了,改成工基(工业基础),农基(农业基础)。你可能认为工基就是物理,那你又错了。工基根本就是一个四不像,一堆大杂烩。比如说你想教牛顿定律,但牛顿这个名字你不能提,请问你怎么教?可怜的老师基本上想告诉我们牛顿的定律在毛语录里已经被covered了,只是毛主席赖得提他的名字而已。当然我也不记得农基与化学有什么关联。
 
我的少时梦想

虽然文革的学习环境是那样地不可思议,我这个人呢,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还是算喜欢读书。最喜欢得是数学,基本上一学就会。记得刚接触到圆周率,我就很快能背到 3.1415926535897932384626. (而且我现在还能脱口背出,只不过我必须用上海话才能脱口背出来。如果用普通话背的话,那速度就大打折扣,还会出错。用英文的话,那就根本背不出来。)我当时也很喜欢做做数学几何证明题,不是我吹牛,如果一道几何证明题我30秒之内解不出来的话,那可能就是一道难题了。我有时还会挖空心思找些东西看看。那时上海有一些旧书店,淮海路上就有一家。我也是那里的常客,经常买一些文革前的数学,物理书回家。这里咱还得坦白一下有那么几本书不知怎么搞的还忘了付钱,可能当时鲁迅的文章读得太多了。当然很多买回来的书从来不看的。但我敢肯定像我这样的学生,在文革中,虽然不是凤毛麟角,也算是极少数的。我很喜欢读《十万个为什么》《科学家谈二十一世纪》等科普书籍,记得有一本苏联人写的《趣味物理学》,那更让我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可以说这些书籍对我的一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再加上我俩个叔叔都是文革前的大学生,经常讲他们的大学生活。所以我对文革前的大学生生活十分憧憬,我认为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事与愿违啊,毛主席他老人家觉得文革前的十七年是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这不是脑筋进水是什么吗?可你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皇上呀,大学的门已经关上,得了只剩下做做梦吧。

记得在我认识的少时同伴中,有一位比我大两岁的。他由于家庭出身好,在中学毕业时不知怎么搞地被直接选上了上海外语学院深造。你就可以想象我有多羡莫他。为什么那几个应届的红苗子怎么可以直接上上海外语学院深造呢?不是工农兵才能被推荐上大学吗?现在仔细分析一下,可能是毛主席身边的几位大名鼎鼎翻译告诉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是学不好英语的。看来有关系还是好办事。

上中学以后,我们还经历了什么批林批孔,邓小平的复出,可到中学毕业时邓小平又被打倒了。嗨,你说这累不累呀?反正我这个十几岁的人都觉得有点累。记得当时还一位名叫张铁生的 “白卷英雄”被大加赞扬了一番,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虽然文革的中学没有教我们什么有用的知识,但我还是自学了不少数理的东西。物理么我会做一些自由落体的题目以及似懂非懂地学了一些其他物理概念。数学我居然已经去碰一些高等数学的东西。有那么一点好高务远的意思,当然只是一些简单的求导数和积分面积的题目。可以说我是一个想走白专道路的典型,我的同伴们都很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去学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多事之秋的1976年夏天,我高中毕业了。按照规定我被分配到一家印刷厂上技工学校。其实也就是半工半读,每月工资13元。学的专业是印刷业的照相制版工艺。这在当时可是一个非常专业,也是一个不太好学的技术活。所以我们这个技工学校文化学习的科目还真不少,不但有数学,物理课,物理里还有专门的光学,还有化学,而且还有有机化学。这让自认好学的我觉得很过瘾,也确实系统地学到不少数理化的知识。

转眼到了1977年,我们敬爱的邓小平同志三起三落又恢复了工作。这人到七十岁还能找到工作还确实不太容易。至少我现在认为我到七十岁时肯定找不到工作。当然笑话归笑话,我和许多人人生命运的改变,是从邓小平复出真正开始的。也只有邓小平敢于推翻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命运。不然我们不知等到什么猴年马月才会有理性治国奇迹出现。(虽然我以后的高考路程比那些《高考 1977》还要曲折,那是后话。)
 
恢复高考,但我被再一次拒之门外
 
1977年秋天开始,社会上关于恢复高考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当时也听到一些,但我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还是不太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事。然而,10月21日开始,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各新闻媒体,都以头号新闻发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恢复高考象爆炸了一颗原子弹,震憾了整个中国大地。我当时真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我真的可以参加高考了?
 
因为邓小平,从此中国读书人有了改变命运的公平机会!
 
当时技工学校,厂里的许多人都认为我会去参加高考,我也十分自信地认为我一定能考上。我想我当时一定是那种踌躇满志,跃跃欲试的神态,开始做起我那梦寐以求的大学梦了。不料才没过几天,我的大学梦被人当头一棒给砸了个粉碎!

原来当时上海市负责高考的领导大人们,忽然别出心裁地出这么一条规定:1976年进入上海技工学校的学生,不得参加高考!What? Why? 而且还规定这批学生得毕业以后,必须工作满二年后才能参加高考。差不多要四年以后才能参加高考。这等于把大学的门对我们这批人关上,堵死了。因为四年以后我们这批人肯定不是应届高中毕业生的对手。这简直比对待仇敌还要狠。奇怪的是,1975及1977年进入上海技工学校的学生,还是可以参加高考的。三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解开这个千古奇冤。但我敢断定这批领导大人与后来规定研究生必须工作满二年后才能出国留学的肯定是一伙的!估计这些领导同志现在已经退休了,但我还是梦想有一天,有机会问问他们当初怎么会制定出这条伤天害理的馊主意。他们对我的伤害甚至比四人帮还要严重。他们不仅剥夺我一生读书最好的几年年华,还无可否认地对我心理造成永久的创伤。因为很多年以后,甚至是我大学毕业后很多年,我还常常梦到自己大学没有考上,考上大学又被退回去重考,或者是考上了大学却被留了一级,等等。梦被惊醒后,由于迷迷糊糊,有时还不得不花个一分半分钟去证实那只是一场梦!每当此时,我只能向这些领导同志苦笑地承认 – 你们赢了。

当时我技校的老师还想帮我争取高考的资格。有一次,我的数学和化学老师还专门跑到虹口上海高考办事处,想以特殊人才的理由让我参加高考。但最后还是没能让那些领导大人网开一面。

也许我可能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但是我还是相信如果让我1977年参加高考,凭着我在文革中笨鸟先飞地先学到的,以及以后在技工学校学到的数理化知识,我肯定可以考上大学。因为当时的考题其实并不太难,现在任何一个的合格中学生都可以轻松地考个好成绩。但是,对于当时大部分青年来说,这却无疑是比上刀山下火海都还难的事情。

半年以后我弟弟作为应届高中毕业生参加了1978年的高考。我这个弟弟跟我可不一样,不会装模作样,没事找事地学习一些课外的数学,物理之类的东西。这文革十年他就是玩了十年。但自从恢复高考后到1978年的夏天这短短的七八个月中,他就一下子进步快速,而且最后居然还考上了大学!

这对我是一个极大的震动。让我知道这年轻的中学生是非常厉害的。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读书,但你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马上就可以迎头赶上。我马上就意识到我这么多年笨鸟先飞积累的那些优势,到了明年(1979年)肯定就荡然无存了!但我有什么办法,以前是四人帮不让我考大学,现在可好上海的一些无人帮不让我考大学。本来只是想三年后能不能考上是一个很大的问号,现在看来这个问号太大了。自己每天还要上班下班,我怎么能和那些比我年轻好几岁的全天学习高中生拼搏?
 
坎坷的高考之路
 
接下去那三年是我人生比较黑暗的岁月,我有一种慢慢下沉的感觉因为我看到我的大学梦正在一点一点地离我越来越远。。。

当然我也没有闲着,还是会经常收集一些模拟数理化考题自己下了班做做,做得好的话还可以给自己打打气。我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照相制版暗房那有声无声的叹息。那是我在黑暗当中做着那希望渺茫的大学梦!但是我有一点不服输,我在等1980年高考的来临,我在等我人生的第一次高考。由于完全不了解当时应届高中生的水平,状况,我对能不能考上已经心里完全没有底了。那时上海中学已有市重点中学,区重点中学,我很多同事都劝我别白日做梦了,你肯定考不过那些高材生。我也不得不同意同事们的观点,但我心里有那么点儿不服。因为根据我做那些模拟数理化考题,我觉得我大部分没有什么问题。一般说来都能做到八,九十分。当然对语文,政治等因无从下手,就只能听天由命,管不了这么多了。

终于,at long last, 我那等待多年的第一次高考来临了。1980年夏天我如愿以偿地报名参加了高考。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当时天真的想法是只要我数理化能考个平均八,九十分的话,语文,政治等差一点也没关系,至少可以达到400分左右,那就差不多可以考上大学了。嘿嘿,现在看来还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

1980年七月的江南大地,暑气蒸腾,骄阳似火。请了三天假,我和全国331万多考生一起上阵厮杀了三天,每天上、下午各有一场考试,计有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和英文六个科目。其中英文只占三十分。可是我那自己比较看好的数学、物理、化学科目,却在考试中有不同程度被卡住的现象。数学至少有二题不知道在做什么。政治更是做得有点不知所云。

考试完毕,就回到工厂继续上班,等待命运之神的裁决。在时我自己估摸考分大概是400左右。不到一个月,分数就已经张榜揭晓。结果大出我所料,总分只拿了363分,高出上海市最低分数线360才三分,离我自估的还差了一大截。数理化平均只要七十分左右,政治更是五十几分。看来不是天才还真不能随心所欲,学到的功课是原来平时做题的实力在真刀真枪的高考时会大打折扣的。

虽然过了最低分数线,但因为年龄偏大,最后也没有被录取。这样我的第一次高考就以失败告终了。顺便提一下,当时我们厂里还有另外一位也参加了80年的高考,但他只考了250分左右。
我厂里的同事早已对我看不顺眼了,你说这人是怎么回事啊,工作不安心整天做梦,这不是当代的活孔乙己吗?那些与我同年进厂的人都已开始谈婚论嫁了。也有人开始向我介绍女朋友了,可却被我不知好歹地婉言拒绝了。嘿嘿,当年要是听人好言相劝的话,咱的孩子可是正宗的80后呵。

消沉了几个月以后,我竟然决定第二年(1981年)再考第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如果考不上,那我就不再做我那大学梦,安安心心地做一辈子工人阶级。

但这一次我变得稍微聪明一些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仔仔细细地分析了我第一次高考失败的原因。其一是没有系统的高考复习准备,我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复习,如果遇上不会的题目又没有答案的,只能自己瞎琢磨。而且根本不知应届高中生具体是怎么复习准备的,特别是政治、语文方面。于是我就报名参加了徐汇区夜间高考补习班,经常下了班去那里上课。老师的水平也不错,常让我有茅塞顿开,拍案叫绝的冲动。虽然我发现那里的绝大多数人是没有任何希望考上大学的,但也有二,三位水平不凡的尖子。太好了,遇上不会的题目可以还有人讨论讨论。

高考失败的第二个原因是时间,你说这每天干八小时的活,还要上下班挤公车,回到家里基本上是什么也不想看了。那时又是一星期是上六天班的,不像现在是上五天班。而且我的工作还要倒三班 --- 早,中,晚轮流倒。复习的资料倒是不少,但没有时间看。怎么办?这时候咱们工人之间的深厚无产阶级感情就充分体现出来了。我的几个铁哥们就纷纷给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混病假。嘿嘿,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我终于练成一个绝招:高血压。(当然具体怎么操作,这里就不便透露了,我还在想要不要申请个专利什么的。)总之,要我不动声色地把血压升到160 – 180,那绝对是小菜一碟。当年工厂医务室的医生可能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瘦得像猴似的年轻人怎么血压那么高?
于是以后我每个星期我至少可以混到一天的病假。这样我就赶紧回家复习功课,做做题目。

这样1981年的高考又来临了,那年全国共有258万人参加高校统一招生考试,招生27万人。1981年全国有13个省、区在统考前进行了预选,从368万参加预选的考生中,选拔出126万人参加全国统考。考试还是三天,有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满分30分)和英文七个科目。其中英文只占百分之五十。我还记得其中至少有一天是阴天。这次我考数理化时基本上没碰上被卡住的现象,生物也考得不错。但考语文时,我却差一点考砸了。 问题出在作文上。当年作文的题目是《毁树容易种树难》,按说这也不能算是个难题,可我那天不知哪一根神经出问题,怎么也写不出一个字,满脑子都在想糟糕糟糕,写不出来了,怎么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我还是写不出来。你说那些破坏绿化的人,你干吗跟树过不去啊,没听说有人要高考吗?啊哟把我给急的就差点没抓头发了。我清清楚楚记得当时自己给自己打气,怎么啦你不是想考大学吗,赶紧写呵!还好在最后十几分钟里我居然鬼使神差飞快地完成这艰难的作文。一看时间,只剩下最后二,三分钟。好险,要知道作文可是占了40分。

考完以后心情似乎很平静,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一次高考。不像去年考完后那种忐忑不安,心浮气躁的样子。反正我已经尽力,这一生在高考这件事上我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根据前一年的惨痛教训,再也不敢高估自己了。而且还往低的方面估,数理化考得好像不错,但谁知道做得对不对。补习班的同学都四散到各处去考,我也没有人可以对答案。所以逢人问起就说估计分数大概380 – 400分左右。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等到高考公布成绩的那天,我还在工厂上班。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报栏换报纸。赶紧跑去看报,想从中得到一些消息。那天报纸上报道了上海市文理科前十名分数。全国重点,非重点大学的分数线,等等。有一栏高考消息特别引起我的注意,我很清楚地记得报上说上海市今年高考分数超过480分的有800余人。心想这些考到480的考生可真厉害。下班回家后,还没到家,邻居的小孩见到我后,马上对我说,“嘿,你考上了大学了。” 我一听马上向家里冲去,连忙打开成绩单—看:  478。(原来我奶奶早已打开我的信看了,并告诉了周围的邻居。)刹那间我心头马上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改变了我自己的命运,我改变了我自己的命运!那年我已23岁。

我的具体成绩是:政治:72、语文:69、数学:99(满分120分)、物理:89、化学:90、生物:29、英文:60

 

1981年上海理工科的分数线是386分,478高出最低分数线差不多有100分,上重点大学是绰绰有余的。 也算是为去年落榜出了一口“恶气”。

第二天,我回到工厂,不少同事问我考了多少分,我便开玩笑说只考了378分,大多数人都相信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现实的分数。但到了车间后,我师傅问我考多少分,我便告诉他,我考了478分。我师傅马上与我握了握手道喜,并对我说,“那以后我们就要再见了。” 我也马上感谢他这几年来对我的指导与帮助。

不久,我就被一所重点大学物理系录取(五年制)。

很快就到了大学开学的时候,我还记得我厂里的一个铁哥们还陪我一起到学校报到。可到那一看,哇怎么全是朝气蓬勃的年轻姑娘小伙子。原来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在我为那高考苦苦等待的时候,社会在快速地前进,今年已是恢复高考第五个年头了。由于命运的作弄,我比我的大学同窗要大六岁。
入学后,我很快就发现我们这批同学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有上海市高考第二名的,也有每一次大小考试不是满分就是99分的高材生。(要知道我们物理系平均考试成绩只有70分左右。)不但如此,有不少女同学读书也比我厉害。从此,我读书只能在背后拼命追赶,一追就是五年!

当然我还是很感谢我大学里年轻的同窗,他们张开双臂接受了我这个大龄青年,把我当作他们的一份子。大学里面由始至终都是充满着朝气,也充满着快乐,我会永远记得那难以忘却五年的大学生活。不论时光如何流逝、空间如何转移,那份真挚的同窗情谊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深厚的祝福会一直珍藏在心里。我想我们会永远彼此祝福,彼此相约明天!彼此期待下一次聚会再相见!
 
草于二零一一年七月81级同学入学三十周年聚会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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