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它来到这个小城之前,香甜馥郁的巧克力在一年当中从来没有消失过,方的圆的礼品盒也常点缀着平淡往复的日子,形状各异的坚果总是堆在超市的玻璃橱中。后来彩灯渐渐闪烁在黄昏的住宅区里,圣诞树也从住家的窗帘后露出了绰约的影子。可直到鲜艳的圣诞红象信使一样出现时,人们才会感到,圣诞真的不远了。 很多年前,我曾在一所老人院打工。一回打算办旅行护照,要找一个有特殊身份的人做担保,如医生,法官,会计,教授等。我一时想不起认识的人中有谁符合条件,便向同事诉苦。她一听就笑了起来,指指不远处的一个房间说:“找他!” “他”叫斯蒂文,是个才住进来不久的七十多岁的老人。他一双手常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说话时声音很高,象受了震荡一样,也是抖动不止。还耳背,人跟他说东,他会听成西。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向他问好,他用手拢起左耳,仔细听着,然后说道:“你也早上好。”后来再和他说话,我会把自己蚊子一样的声音提高好几度。有次我问他退休前是做什么的,他说先在邻省的大学当了十多年教授,后来回到这里当了十多年教授,然后在政府部门任了八年职,最后……。他说到那里顿了一下,有些自嘲地笑道:“最后我变成了一个混蛋。” 斯蒂文有一根棕色的手杖,爱戴一顶老式的黑帽,远远看去,非常体面。只是手杖的漆已掉了不少,帽子旧得象落了一层薄雪。他的手杖很特殊,条纹光滑美丽,有三四个椭圆形的结,结有些象纺棰,又有些象眼睛。刚来时斯蒂文控制不住自己,和一个护士发火,把手杖当成武器。有回我陪他散步,经过一个放杂物的房间。见墙上挂着一根手杖,他便说:“看上去象我那根,挂在那儿一定是怕我用来打人或者乱舞。”他说着离开了。失去了手杖的他,不时会趔趄一下,我便搀着他。他说手杖是自己做的。他身体还算健康的时候,很喜欢散步,有次在郊外的一片林中发现了一棵钻石柳。钻石柳?我不解地问。他又朝杂物房走了回去,指着手杖说:你看那些骨节,都是椭圆形的,花纹非常漂亮,磨光之后就象钻石一样美。他说着走到近前,轻轻抚摸着手杖。我问那些骨节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有人说是被真菌感染后柳树为保护自己而产生的一种反应。你看,多有意思,一棵树被感染了却能变得这么漂亮,”他说着笑了起来:“可人就不会那样。”他的笑容很特别,笑意虽流向眼角,可嘴到半张时就已合住,似乎在为自己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