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艺术欣赏上层次的愿望”博文中说，欣赏美术品不但要看画家画了什么，怎样画的，还要看他想表达什么。只有这样才能提高欣赏的层次。这有点类似历史人物评价的“动机说”和“结果说”。二者吻合了更好，不吻合也很正常。

结果说：我只看结果，不在乎画家想什么，而是我看到了什么，我明白了没有，我感动了没有。动机说：我要看动机，我想知道画家的原本想法。看不出来？也许是我太迟钝。

最近刚好去了休斯敦艺术馆，刚刚走进正厅，就看见迎面巨幅的粉墙上悬挂着六个很大的正菱形板块。每个菱形都涂了红色。看不出名堂，好在墙上有说明，而且画家还健在。

这是德国很有影响力的艺术家Gerhard Richter 1998年66岁时的作品，标题叫“菱形周期”(rhombus cycle)。Richter原本是为意大利一个教堂定做的系列油画。教堂要求画家画的主题是缅怀圣徒弗朗西斯(Saint Francis of Assisi)。

Richter是一个资深画家，写实和抽象都很擅长。不过为这个活儿，他费了心思。他解释说，开始他把画布定为菱形，这是他艺术生涯中从来没有过的。作品的设计是经过不断的构思修改，最终决定的。我们看到的是在黄红的背景下，有一点点红褐的斑迹，就这些。红色暗喻当圣徒弗朗西斯深深地陷入祷告时，出现在他身上的圣痕。然而，教会并没有批准画家的构想。作品流产了，这里展览的是小样。说是小样，画幅也是够大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和太太讨论这个系列作品。我说：“如果联想的话，由红色自然会想到血，画家把惯用的正方形改为菱形，而菱形我觉得比正方形不稳定，有向上的感觉。如果再大胆一点的话，菱形也许象征十字架。”太太说：“如果是十字架，那菱形应该高一点，不该是正菱形 ”。我说：“那该是多高呢，正菱形已经够了。你看不出来，说明还不敏感”。我不敢说“迟钝”。我又说：“从正菱形到十字架的跨度最大，最能把敏感的观者区分出来。假如按十字架的比例作一偏菱形，那就太缺乏挑战性了，另外也不美感。”

第二天，我在休斯敦的报纸网页上，果然读到了画家有十字架的隐喻。看来，这一点上，作为观者的我，悟到了画家的意图。但不是在艺术馆的现场，而是在和他人的讨论中。

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宗教背景，也缺乏宗教情怀，所以无法理解红色的确切含义，这就是我知识的局限和经验的局限。教会是深深懂得圣痕和十字架的，可是他们还是不认可Richter的作品。教会也许想：你画家把画框旋转45度，就说是象征十字架，别蒙人了。如果按画家的构思做画，不用请画家，找几个自愿者，买点油漆，花上半天就齐活了。由此看来，“结果”和“动机”不符。不管怎样，休斯敦艺术馆收购了这个作品。馆长说它值两百五十万逗乐。

在写了这篇短文后，我对这件抽象作品有了点感觉。也就是说，我的欣赏水平在“上层次”之中。

附注：有一个网站列举了101位有史以来著名画家，Richter排名第84位，是唯一健在的画家。网站承认名单不会被百分之百承认，只是说，这些画家的作品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