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的感受（身家篇）

西方人认为， 在自然和社会现象中，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冥冥之中将许多似乎毫无关联的事物鬼使神差地联系捣腾到一起。即所谓，南美亚马逊河流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两周以后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而历经长期农耕社会的中国人，早已发展出一套“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体系，并以此支撑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主体构架。国人笃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在某些特定的年份，天理人心所致， 许多大事注定要同时发生。这样的年份， 叫作“大年”。 诸如1976是也 – 东北陨石雨，“四五”天安门，唐山城大震，周朱毛西驾。 

二零一九年， 注定是一个大年！身家国是，感受深切。荦荦大端，择其一二，分成两篇，娓娓道来。

（上）．身家篇

李家今年大事频发，亦有天象为兆  院子前后樱桃， 桃树， 梨子，猕猴桃，硕果累累。 原先近三十多年的老桃树， 近年果实不济，于是乎去年砍掉重种，当时也就筷子般粗细，今年竟然开花结果，三颗不同品种的梨树个个硕果累累。 车道旁边种的枸杞， 多年未结果，我们也不象许多南方人，喜欢用枸杞叶煲汤。太太和我散步时，对着枸杞说， 明年再不结果， 全部砍掉算了。 谁知今年枸杞挂果串串，散步前先摘半捧，边走边吃。别有情趣。后院的菜地， 也是大丰收。黄瓜南瓜， 邻里相送，冬瓜猕猴桃如不邀请朋友来采摘，恐怕也就烂在有机肥堆里了。

前两天， 太太嚷嚷着要照例评出今年家庭的十件大事， 今天递上初稿一看： 头等大事: 儿子结婚啦！第二件大事，要当爷爷奶奶了！第三件大事，李教练退休啦！李教练退休在当地体坛列为故事头条”（top story）大幅报道。在家事里竟然被列为“老三”咳！真不知是说， 母爱无疆， 还是说，母爱无理。

儿子亮亮本科毕业于康奈尔大学电子工程系，继而转攻哲学。刻苦砥砺，十年一剑，终修正果 ， 现于联邦商务部丹佛专利局任审查官，因其工作性质，今年买了房子， 基本是在家上班。 儿媳莉莉，美丽大方，曾在日本执教六年， 颇爱东方文化。中美文化迥异， 婚礼全由女方家操办， 这真省了我们男方家长诸多辛劳。

   儿子婚礼于6月22日在丹佛 “洋亲家”的小庄园举行，我们决定把婚礼作为我们这次旅游的中心点，邀请全喜，亚丹夫妇，再接上从中国专程前来参加婚礼的丽莎姐姐，一行五人，两年之后， 再度自驾西游。 久经考验的丰田六缸RAV4, 不负众望，其间换了一次机油， 全程六千一百五十英里(万里征途)一路顺利。历经时十七天，游景十二处 。主要景点有，圣路易斯大拱门国家纪念地，上帝花园（Garden of the Gods），大沙丘国家公园（Great Sand Dunes）。黑峡谷国家公园（Black Canyon of the Gunnison），梅萨维德国家公园（Mesa Verde），峡谷地国家公园（Canyonlands），大拱门(Arches)国家公园， 和落基山国家公园。

     回家没过多久， 儿子打来电话， 告知我要当爷爷了。 是个孙女， 预产期在明年四月。 我喜出望外，且连忙打住话头，这消息你要直接给你妈汇报，她会更激动。如果我转告她，不准又是“谎报军情”。果真如我所料， 太太情不自禁， 主动要求去照料儿媳“坐月子”。 可谁知， 儿子竟然不领情， “不用妈妈操心， 有空来玩玩。莉莉有产假， 我基本上可以在家当 ‘全职爸爸’”（怎么， 工作竟成了副业？）。 接着，太太又大谈独生之女之弊，儿子和儿媳连忙給她吃定心丸： “没问题， 我们打算最少三个， 最多五个。” 我将此事讲述给来美国带孙女的大姐晓莲， 姐姐深悟带孙辈的艰难，叹道：“什么？ 不让妈妈照顾月子? 此乃“大孝”也！

李教练退休了！报纸新闻标题是 - 李教练悬哨退隐；副标题是-资深教练继续教授生涯。消息宣布，出人意料。二十八年体坛博弈，挂帅SUNY　Adirondack森林狼队（Timberwolves）保龄球队，女足队和女排队，强势冲击，雄霸一方，战绩显赫。办公室四壁堆挂着大大小小的冠军奖杯奖牌。几度最佳教练，而今“挂哨”退隐。留下女排18年.636的胜率，连胜17场纪录，全州第一， 全美第四的荣耀，令后人难以望其项背。美国人爱好体育，崇尚竞争，Coach Li的称谓可比Professor Li的称谓更显经敬重。 当然， 只有身在其中， 方谙此道。前辈戴维斯（Davis）的四百多马力的保时捷，一不小心就超速， 由于教练D（Coach D）的个性车牌，却从未吃过罚单， 其中道理， 你懂的。 本人也有类似的经历。当地警察认出Coach Li后，挥手放行， 下不为例。

学校的领导同事，此前的队员和学生的赞誉， 令人动容。 “通过运动，丰富人生， 何等荣耀 （校长）。”“感谢你对大学体育的竭诚奉献，并祝福你今后的教授生涯（教务主任）。“伟大的教练伟大的人!” “你永远信赖你的队员。” “你对我人生的影响难以表达。” “谢谢你，仅仅就是你!”- 这句难翻译 - “I truly want to thank you for simply being you!”人生无悔，如果真有佛教所信的轮回，我的首选必定是再当体育老师；自己玩，拿钱教别人玩，何乐能及？

也有人不解，甚至对运动系不满， 何以事业高峰，断然退隐？今年战绩21-10， 以联赛（conference） 亚军，赛区（regional）第七进入季后赛。 当地报社记者也颇为惊奇，采访时，我的政治正确的表达方式是： “鉴于学院运动系新领导就任，新人新气象，本人主动退休，全力支持他们以新的方式大干一番。” 当然，诸君可以读出字里行间的意思。 本人计划在体育系再当三年教授， 六十五岁全面退休。

李老师今年62， 眼不花（也不近视）， 耳不背，血压血脂血糖不高，胆固醇前列腺正常， 能跑能跳，打高尔夫照走18孔。在中国和美国，一辈子体育运动生涯，截至今日，除了身负两项的运动损伤, 别无大恙。 这两项大伤，一是在武汉体院上大学时，在一场教学比赛中， 被同学张立一记倒拐肘打掉了第21号牙齿。二是在美国读研和执教时， 三次拉断跟腱（Achilles tendon）。

俗话说， 打掉牙齿肚里咽 – 不对， 那不是本人的风格， 我是把牙齿从嘴里掏出，往球裤后的小屁股兜里一塞， 继续 “战斗”！找个机会， 趁张立突破上篮的机会，   使个“绊子”将其撂倒在地， 以报一“牙”之仇。那颗牙也颇为神奇， 打完球， 我拿自来水一冲， 放回原位， 竟然又长了回去。直到几年后才因发炎拔去。 这颗牙后来在中美生活中牵出许多故事，以后有空慢慢道来。

搞体育的，场上如仇敌，场下亲兄弟。和张立兄一同留校， 球场上照样强行猛撞，贴身紧防，互不相让。我88年拿着全奖自费来美留学后， 张立不久也公派赴英访学深造。 隔岸大西洋， 仍然保持联系。记得我曾力劝张兄转道来美，打拚一番。 张立瞻前思后，反复斟酌， 念及国内人脉深厚（张立和妻子的父母， 可都是湖北省体委的头面人物），弃之可惜，决定回国开山立业。张立回国后， 学术和官场左右逢源，又是带硕士博士。 又是荣升学院领导，又是包揽省队医护监督。干的风生水起， 赚的金钵满盆。可见当初决策之英明正确。

最后一次与老友张立聚会是2011年，张兄力尽东道之谊， 将在汉76级同学邀请相陪。会后张立亲自驾车将我和太太送回下榻宾馆，一路倾心交谈，意犹未尽， 又陪同步入客房，添茶再叙。其实， 同学已经告诉我张立已经是肺癌晚期，化疗之中。我亦不忍道出真情， 甚至不愿相信，一个运动生理专家，年过五旬正方壮， 其生活方式严谨，洁身自好，烟酒不沾，每周至少打三次网球的人，竟会得癌？！ 再一细想， 在一个空气污染，没有食品安全的国度，何人能够幸免于癌症之虐呢？

张立兄翌年辞世， 英雄气短，黄泉路宽，令人扼腕长叹！

来美后， 先后三次拉断了跟腱。 根据运动医学专家的解释， 有些肌肉爆发力强，而且柔韧性差的人， 容易拉断跟腱。我不幸属于这一类。著名球星小飞俠科比·布莱恩特（Kobe Bryant）也因为跟腱拉断而过早结束运动生涯。第一次，拉断跟腱时， 十分恐惧， 以为会终身残疾。 自小在军营长大，记得早年，警卫连的一个战士， 到部队农场“双抢”（割早稻种晚稻）， 用镰刀刮脚后跟的泥巴， 不小心失衡掉下田埂，割断了跟腱， 瘸着腿退了伍。 可医生对我说， 没大碍， 除了失去爆发力， 不影响日常工作和健身。 这不，现在照样能跑能跳，只是偶尔天冷时， 感到跟腱紧拉而已。

太太说我是军人父辈遗传的，天生的“soldier（大兵）”- 没有疼痛神经。 因为即使手术后， 我都签字拒绝打止疼药，靠意念和气功挺了过来。 我也知道， 人的精神作用是巨大的。 记得当年下放到大悟碾子冲茶场， 临行前， 妈妈说：“儿呀， 干活别偷懒， 劲是使不完的， 饱一餐，睡一觉，就又回来了。”谨此为行， 苦干两年，虽然没发展出“梁家河大学问”， 也没“能扛200斤麦子十里山路不换肩”的本事。但也是场里百十号人唯一推荐上大学的“工农兵学员”。

其实，老妈妈的那句话就跟我现在给学生讲体育哲学时，引用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的名言同出一辙：“那些没折磨死我们的东西使我们更坚强(What doesn’t kill us makes us stronger)。”看来，我那文化水平不高的妈妈也是哲学家；哲学就是每天决定我们行为的那些离奇古怪的念头。

 美国的运动医学水平也着实让人瞠目，身边的体坛老同行们， 到了我这年龄， 又是换膝盖（knee replacement） ，又是换髋关节（hip replacement）。运动系的主任， 上午作的计算机辅助髋关节置换， 下午借着扶手竟可以上下楼梯。老妈妈二十年多前折断股骨头， 在武汉大医院周旋碾转也不能换髋关节， 终身囿于轮椅。 老同学姚兄，身为中国某大体院院长， 因为打球崴了脚，也成了终身跛足。

 美国这帮家伙， 一辈子都是穿耐克球鞋在地板球场上蹦跶的。 哪象我穿着解放鞋，在8199部队师部大院水泥球场上弹跳出来的。一双回力鞋， 平时舍不得穿，拿学校偷来的粉笔当鞋粉增白， 打比赛时才舍得拿出来郑重其事地穿上。后来上了体校体院，穿着“公家”发的， 印有体校体院字样的运动鞋，依然，在水泥球场“斗牛”厮杀。现在看着原装原版的膝盖和股骨，想想着实万幸。或许今后也需要换膝换髋，但肯定不会落下残疾。 终生的医保（退休后要自缴50%的保费）也不会让我倾家荡产，甚至不值得考虑再三。

下一步的目标，争取退休前再获得一次州立大学教学优秀奖（Chancellor’s Award for Teaching Excellence ）.  这个也不容易， 一个综合性大学， 学科林立， 而且， 每年只颁发给一个教授 2014年给你一次也就够你的了。别太奢望，只求事在人为，成事在天罢了。哈哈。

二．国是篇（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