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念書的時候,有老師在課堂上自稱自己其實是一個很萌的老頭。聽到年近六旬的老師以萌自稱,我默默把口水咽了回去。前段時間,看到網上流傳王思聰的爹王健林唱《假行僧》,網友的評價也是一個字“萌”,我才知道,原來萌不是90後的專屬名詞。再看到街上的紅男綠女頭上長草,我覺得這已經是天下大萌的時代。 萌是從日本傳過來的。這些年,一個萌字可以囊括當代日本文化。但印象中,日本的美學傳統其實一直是血淋林的。小時候讀過的日本文學,都是荷爾蒙的味道。小時候看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班上男生爭着搶着要看裡面的性描寫。川端康成還在《睡美人》裡還寫過一個老年人對一個少女肉體的欲望。再看看這兩年的日本文學,去看看青山七惠的《一個人的好天氣》,新新人類飛特族,一個比一個性冷淡,一個比一個生無可戀。 有聯合國官員出來說萌文化里有許多色情成分,但我倒覺得萌文化恰恰是反性慾的,消解性慾的。像日本柳川城市宣傳片裡的那三個女生組成的Sagemon Girls,不是性感,恰恰相反是性感的反面,是一種荷爾蒙稀薄的美學形態。三個女生肉嘟嘟粉撲撲,你希望她們永遠停留在這個年紀,永遠被剝奪獲得女人風韻的機會。同樣的,我們也希望Tfboys永遠是boys,不要變成Tfmen。這些年我們被萌文化弄得五迷三道的,我們幾乎都要覺得,Tfboys已經成為春晚舞台上唯一的亮點。再過幾年,我們可以讓TFboys去主持《新聞聯播》。 表面上看,這是我們的視覺倫理更清新更綠色,其實是我們的審美感受力越來越陽痿,越來越不舉。我真的有點懷疑,看多了萌妹子,容易陽痿。這兩天看到的一個有意思的新聞是說日本產的安全套在國內賣不動,倒是中國人搶着買,因為據說日本年輕人已經不XXOO了。日本年輕人為什麼沒性慾了呢?因為御宅族們說網上的萌妹子看多了,對現實中女人的荷爾蒙反倒自動免疫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中國年輕人的荷爾蒙分泌還是正常的,中國是安全套使用和生產的大國。看余華在《兄弟》裡的“我”小時候對着椅子手淫,習得了最初的性經驗。到了我們這一代,就比較遜了,視覺環境開始無煙化環保化綠色化,只有葷段子順口溜可以講講:喂喂喂,你是誰,我是香港大盜賊。腦袋大,屁股肥,兩個咪咪像地雷。但也正是靠着這樣無傷大雅的葷段子,我們的荷爾蒙得以自然生長。 在馮小剛的電影《大腕》裡,傅彪對着裝死的好萊塢大導演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我們中國演藝界已經集體補過鈣了,就差給你們美國演藝界補鈣了。看到這漫山遍野的萌點,我覺得萌文化的後遺症是導致我們的文化形態和文化人格集體缺鈣。熊本熊攻城略地,日系萌文化橫掃江湖。當我看到俄羅斯電影《他是龍》,那個惡龍化身的男主角其實有點萌,我覺得曾經孕育無數巨大靈魂的俄國也開始陽痿了。萌文化的邏輯如此強大,我有點懷疑,哪天它們可以把文學史上那些最沒有萌點的人物通通Hello Kitty化,比如《局外人》裡的莫爾索,《變形記》裡的薩姆沙。 所謂物極必反。萌文化的猖獗,倒也有一物降一物。這段時間,Sunshine的走紅,雖然有點前些年審丑文化的意思。但我倒認為這是對日本的Sagemon Girls所代表的美學原則的一次逆襲和修正。Sunshine的路數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是以賣萌的姿態對萌的一個undo。在有的人眼裡,這三個妹子身上城鄉結合部風格的審美有點不堪其low,但我們也可以做另一番理解,她們其實是對萌妹子所代表的過於安全自然無公害的美學原則的一個顛覆。 戴錦華老師說我們還沒有與大國崛起相匹配的文化結構,那麼萌文化會是出路嗎?我看未必。有人把日本用熊本熊、Sagemon Girls給日本充當形象大使的例子來批評我們國內的旅遊宣傳片,後者常常以中年男子的口吻解說風土人情。上下五千年,天蒼蒼野茫茫,如果哪天中國的文化天下大萌了,那我們國人離集體陽痿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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