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女

我每天上下班都会看到那个女孩，她家就住在我们公司大门的对面。她个子很矮，长得很丑，小鼻子小眼睛，脸也小，嘴巴却很大。眼睛没有一点神采，使人一看到她就觉得她迟钝。所以大家都叫她傻女。

可能是没有人顾得上给她梳头，她的头发始终剃得很短，即便这样，每天仍是乱蓬蓬的且很脏。傻女的衣服一直又脏又旧，或许家里人也没有专门照顾过她，包括她的母亲，夏天都是到最热的一天，她才被换上夏装；冬天总是被冻了很久，才有人注意到该给她穿棉衣了。尽管这样，傻女的生命力却异常的强，她几乎没有生过病，唯一让她母亲宽心的是，她还知道吃饭、睡觉、上厕所，总算比植物人好多了，即便是植物人，做母亲的也不至于舍得将她扔掉，更何况她有时还会和妈妈交流一点感情。虽然口齿不清，叫出的“妈妈”声一样让母亲感动。

就这样寒来暑往，这个又傻又丑的女孩长大了，长到了足以婚嫁的年龄。但没有人会认为她能嫁得出去。因此从来没有人在她家人面前提过婚事，而她的家人也从不说起，人人都在回避着这个问题，人人又都在有意无意地关心着这个问题，傻女的越长越大也愈来愈影响她家人的形象，甚至都影响到她的兄弟姐妹的婚事。傻女的父亲真是无地自容，仿佛对众人犯下了罪，傻女的母亲更是每天低着头，总是沿着墙角走路，像偷情的人被别人当场抓住了一样，渐渐地连对邻居都不多说话了。

有一天，邻居中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一件事：傻女怀孕了！听说是夜里上厕所时被一个醉鬼强奸的。但没有查出来是谁。所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有许多天，人们没有看到傻女，有人说，傻女流产了，是她妈妈带着去的医院。

再看到傻女的时候，她的皮肤变白了，也胖了一些，有人问她这几天去了哪儿，她说在家里吃鸡蛋。傻女的话证实了人们传讲的事，一时间，傻女的事成为笑谈传了出去。

有一天，傻女又坐到了几个打毛衣的女人中间，笑着说，我要做新娘了，穿红衣服、坐汽车，把我带到人家去。人们都笑了，没想到傻女也知道这些事。几天后，果然就有一辆贴着大红“喜”字的汽车停在了傻女家的门前，人们都惊呆了，到傻女家一问，果然是傻女要出嫁了。说是乡下的一个木匠，是一个老光棍，和自己的老母亲一起生活，因为又穷又丑，找不到媳妇，这两年学了手艺，揽了点木器活，生活好多了，但年龄太大，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眼看着就要断了香火，他的老母亲天天在家里哭，托媒人说亲，只要能生孩子就行，结果媒人听说了傻女怀孕的事，于是告诉男方，男方欣然同意，就托媒人提亲成全了这件事。

那是个冬天的下午，在迎亲的鞭炮声中，傻女穿着全新的一身红衣服，从头红到脚，脸上也红彤彤的，也许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傻女高兴得手舞足蹈，他的哥哥把她抱上汽车，在又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中走了，从此，人们再也没看见傻女那呆滞的神情和小小的身影。

大半年以后，有一天人们看到傻女挺着大肚子回娘家来，目光依然像原来一样呆滞，只是身上干净了许多。身旁跟着的是她的丈夫，虽然丑而且黑，但脸上有一种很满足的神情。

第二年，有一天人们突然看到傻女的丈夫用扁担挑了两筐红鸡蛋到傻女娘家来，说是傻女生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