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人的靈魂是不滅不朽的?”我說。 他驚訝地看着我,然後說:“不,向神保證。你真的打算堅持這個說法嗎?” “是的,”我說,“我應該這樣堅持,你也應該——要證明這一點並不困難。” 格:“我卻看到了極大的困難。但是我願意聽聽你認為它足夠簡單的理由。” 蘇:“那麼聽着吧。” 格:“我正在聽。” 蘇:“世間分別有你叫作善和惡的東西?” “是的。”他答道。 蘇:“你是否同意墮落和破壞的元素就是惡,而挽救性的有助益的是善?” 格:“同意。” 蘇:“你也承認每一件事物都有善和惡的一面。比如眼炎是屬於眼睛的惡以及全身的疾病。玉米發了霉,木料發生腐爛或者銅鐵生了鏽,這種種事情都是固有內在的惡和疾病嘍?” “是的。”他說。 蘇:“任何被這些邪惡感染的東西就變得邪惡了,到最後就會整個地消解滅亡?” 格:“沒錯。” 蘇:“每一件事物內在固有的壞事和邪惡就是每一件事物的破壞物。如果邪惡都不能摧毀這個事物的話那就沒有什麼能夠摧毀它的了。因為善是當然不會破壞它們的,既不善也不惡的東西也不會。” 格:“當然不會。” 蘇:“那麼,如果我們發現了某個具有這樣的內在的腐敗因素的本性,卻並沒有被消解或破壞,我們能夠肯定這樣的本性是不能被破壞的嗎?” 格:“可以這麼推論。” “那麼,”我說,“沒有什麼邪惡是能夠敗壞靈魂的?” “是的,”他說,“我們剛剛提到過的邪惡包括了不正當、不節制、懦弱、無知。” 蘇:“那麼這些邪惡能夠消解或毀滅她嗎?不要誤拿不正義和愚蠢之人被發現以後因為他自己的不正義而滅亡的事情來舉例,因為這涉及的是靈魂的惡。還是拿身體這個類似物來說吧:身體的邪惡是消耗、減損、毀滅身體的東西,我們剛剛所說的種種東西於是通過它們自身的固有的破壞性毀滅身體。是這樣的嗎?” 格:“是的。” 蘇:“以同樣的方式來考察靈魂。存在於靈魂中的不正義或者其他邪惡難道不是在消耗靈魂嗎?它們是不是通過與靈魂的聯繫和繼承關係而最終使她死亡,讓她和身體分離呢?” 格:“當然不是。” “但是,”我說,“如果說一個事物在沒有能夠通過它的破壞性而破壞它的內在邪惡的影響下就自行死亡是沒有道理的。” “的確。”他答道。 “想一想,”我說,“格勞孔,壞的食物,不管是陳腐變質了的還是生出了其他壞品質的,由於它們是真正的食物,那麼它們就不會損害身體。儘管如此,但如果這些壞的食物與身體的毀滅有關,我們就應該說身體是被它自己的腐敗而毀滅了,也就是由壞的食物引起的疾病。但是我們應該絕對地否認身體是由食物破壞的?” 格:“非常正確。” 蘇:“那麼,按照相同的原則,除非身體的邪惡能引發靈魂的邪惡,否則我們就不能認為靈魂可以被另一種屬於他物的外部的邪惡所消解?” “是的,”他說,“這麼說是有道理的。” 蘇:“據此,我們就要反駁下述結論,就算不反駁我們也永遠不能認為,發燒或其他疾病或是架在脖子上的刀刃甚或是碎屍萬段能夠破壞靈魂,除非靈魂她自己被證明變得沒那麼神聖了,或是在這些事情下面變得邪惡了。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靈魂可以被內在的邪惡或外部的邪惡所摧毀。” “顯然,”他答道,“也沒有人能夠證明人的靈魂會隨着肉體的死亡而變得更加不正義。” 蘇:“但是如果有人不敢承認靈魂的不朽,而是大膽地否認這一點,並且說垂死的人會變得更加邪惡和不正義,那麼,如果他說的是對的,我就會認為不正義一定會像疾病一樣對於不正義的人來說是致命的,他們會因為這份內在固有的擁有破壞力量的邪惡而死去。不管他死得早還是遲,一定與當下邪惡之人因為自己做的壞事而受人懲罰致死完全不一樣嘍?” “不,”他說,“如果是那樣的話,如果不正義對於不正義的人是致命的因素的話,那我們豈不是就不會那麼害怕不正義的人了,因為他自己就會因為邪惡而遭到滅亡。但是我還是認為事實是與之相反的,不正義一旦擁有了力量就會謀害他人,並且使謀害者活下去。啊,不正義還會讓他們十分清醒,一直到靈魂在他死亡之時與他分離。” “沒錯,”我說,“如果靈魂固有的內在的壞習慣或邪惡不能殺死或毀滅她,那這些邪惡除了自己天生要摧毀的那樣東西外就很難摧毀其他東西了。” 格:“是的,很難。” 蘇:“於是,不能被內部或外部的邪惡所破壞的靈魂就一定會長存,而長存的靈魂就是不朽的靈魂?” 格:“當然了。” 摘自柏拉圖《理想國》 蘇:蘇格拉底 格:格勞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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