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独立宫与中国往事 Tu Xiang Zheng (涂向真) 宾夕法尼亚大学请我当访问教授,也算是园了我的一个梦了,可以安心在这里做我梦寐求之的研究工作。让我做研究工作,当然就有按期发表论文的压力,不得不起早摸黑,发奋工作,尽快做出有点分量的研究结果。但也不是就没有一点忙里偷闲的时候,有时,我也会装扮成观光客,走街窜巷,四处游逛。游客们不辞路途遥远,成群结队来费城观光,而我却可以在茶前饭后的闲暇信步中,尽兴饱览费城的珍贵文物和魅丽景观,大有“悠哉悠哉”之感。每当我想起这些,几乎忘了自已是寄人篱下,好像已经入乡随俗了,成了得天独厚的费城人了。 费城是美国独立宣言的发布地,也是美国星条国旗的升起地,与美国立国有关的许多历史事件,都发生在这里。美国独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首都就设在费城。费城有许多记载美国历史的名胜古迹,美国人常在此“望先帝之旧墟,慨长思而怀古”,并且是美国小孩从小接受历史教育的基地。外国游人蜂拥而来,有的是慕名,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敬仰,有的是朝拜。尽管他们的情怀和期盼不尽相同,但对费城,都是来时兴致勃勃,走时恋恋不舍。 我工作的微机电(MEMS)实验室,在33街的Moore大楼里,从实验室出发,步行到费城的美国独立公园,大约需要40多分钟。我去独立公园,经常走Moore大楼旁边的Walnut大街,顺着这条大街一直往西就是目的地。我多半会一边走一边欣赏费城的街道风光。费城很古典,像大家闺秀,娴淑文雅,又像乡野小镇,平静安祥。沿街的房屋精致典雅,座落有致,是清一色的英国殖民遗风。路旁的雕塑古朴厚重,栩栩如生,塑造的是华盛顿领导反英独立战争的英姿。有一次,我突然想起三国演义中的调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此时,我似乎也成了费城大街上的“白发渔樵”,眼看着英国殖民统治和美国独立的历史演变。 有时,我去独立公园会走Market大街,这条街也通向繁华的商业区,包括华人聚集的中国城,在中国城牌坊上写的“费城华埠”几个熟悉的中国字。只是,走那条街要路过费城30街火车站,站前的路口经常聚集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留着乱作一团的大胡子,背着一个大布袋子,或推着一辆小货车,里面装的大概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如果有人从他们身旁经过,会伸手要零钱或香烟。有时我也会给他们几个Quarters,但总觉得不太舒服,经常避而远之,所谓眼不见为净也。 去独立公园还可以走Chestnut大街,这条大街与Walnut大街平行,两街相隔一个街区。在离宾大向西不远的Chestnut大街上,是费城邮电总局大楼所在地,我经常到那里给北京家里寄信,这比我把信直接扔到邮筒里要快1至2天。那个时期还没有网络,与家人的联系全靠来往信件。杜甫说“家书抵万金”是因战乱久盼家人音讯不至,我是因“天涯藐藐,地角悠悠”,一封航空信从费城到北京竟要7至10天之久。在这个等待的期间,一直是牵肠挂肚、焦急万分。一旦接到家中回信,如获至宝,急不可待地拆开阅读,怎能不是“家书抵万金”呢! 美国发行的纪念邮票也都是先在邮电总局出售。我的家人和我的一位国内朋友是集邮爱好者,他们再三叮嘱,要我一张不漏的买到美国发行的所有纪念邮票。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望,我尽心尽力,经常光顾邮电总局,决不错过每一次“争购”记念邮票的机会。其实,我也很喜欢纪念邮票,上面印有精妙绝伦的人物、花卉、动物等,让你看了心旷神怡、爱不释手。我给国内寄的信全都贴上纪念邮票,这大概是我收到国内来信特别多的缘故,因为他们都想让我多给他们寄些贴有纪念邮票的回信。 进入观光区,首先要看的当然是独立宫。如果一听说宫就应该像北京的故宫和巴黎的凡尔赛宫,那就要灰心丧气、大失所望了。这个宫只是一座两层的红砖小楼房,乳白色的门窗,乳白色的尖塔,正屋和尖塔之间镶嵌着一座大时钟。如果将这座宫放进北京的故宫,只能算是万宫之中的一座小宫而已。我住在北京时,经常去故宫参观,给我印象最深,是号称“三大殿”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这些殿都建在汉白玉砌成的几米高的台基上,远远望去犹如神话中的琼楼玉宇,雄伟壮观、富丽堂皇。与之相比,独立宫只能算是灰姑娘,在三大殿的淫威之下,哪里有它的出头之日。 可就是在这座朴实无华的楼房里,1774年和1775年两次大陆会议在这里召开。1776年7月4日北美13个殖民地的革命家在这里秘密聚会,作出抗英独立的决定,推选华盛顿为抗英大陆军总司令,并签署了奠定美国立国之本的《独立宣言》。1787年美国第一部宪法在这里诞生,华盛顿在这里宣誓就职美国第一任总统。 进到独立宫内,看到的是当时的会议场景和家俱装饰。会议厅只有几十平方米。十几张会议桌上铺着绿色丝绒台布,桌前文具盒里插着当年使用的羽毛笔,桌面上还放着蜡烛台、零散的纸张和书籍,好像代表们刚刚离席而去。安放在主席台上的高背椅是华盛顿担任制宪会议主席时坐过的,椅背上雕刻着初升的太阳,人们称它为旭日椅。 当华盛顿坐上旭日椅时,满清皇帝乾隆正坐在金銮殿内的御座上接受群臣的朝拜。金銮殿又称太和殿,殿堂高耸、宽敞,围绕御座的是沥粉金漆的蟠龙柱。御座设在殿内高台上,前有造型优美的仙鹤、炉鼎,后面是精雕细刻的围屏,整个大殿装饰得金壁辉煌,既庄严又富丽堂皇,岂能与小小的独立宫相比。不过“金銮殿”代表的是腐朽、没落的独裁专制,是终究要进入坟墓的封建王朝。而独立宫代表的是霞光万道、光彩夺目的新兴美国,是人心所向、势不可挡的民主、科学的社会制度。 就在独立宫北面的草坪上,陈列着一口称之为自由钟的古钟,游人可以隔着玻璃房观看。像自由钟这样的钟,我在中国的寺庙屡见不鲜,更不能与我在北京大钟寺见到的永乐大钟相比。永乐大钟1733年建造,重约46吨,铸经文22万7千字。自由钟1751年建造,重900多公斤,钟上铭文只有“宣告自由,遍及全国,家喻户晓”几个字。而且,自由钟身上有一条很长、很宽的裂缝,据说,是在1835年为美国大法官的葬礼敲丧鐘时产生的,从而使这口钟寿终正寝。幸好,1776年7月8日,在敲响的鐘声中,宣读了《独立宣言》。1783年4月16日,在再次敲响的鐘声中,宣告了美国独立战争的胜利,从此,它成了美国独立的象征。 我一直不清楚,本杰明•富兰克林是美国著名的科学家,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奠基人,他怎么会成为美国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的起草人和签署人?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在雷暴下放风筝,示范证明雷电是由电力造成,就是抱着为科学献身的精神。他既然愿为科学献身,难道就不能为国家的独立献身吗?更何况,他是科学家,探索的就是真理,在探索真理过程中,他深切地体会到:真理的探索是不分出身贵贱和地位高低的,发现真理的人最终都会得到社会承认。所以,出于良知,他极力主张:平等,民主、自由。所以当华盛顿领导美国展开独立战争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站在斗争的最前线,高举“平等,民主、自由”的大旗,赴汤蹈火、奋勇当先。“平等,民主、自由”是当时时代的最强音,现在仍然是时代最强音。 放眼世界,环顾全球,还有不少国家和地区,民主、自由还只是口号,人人平等更是梦幻泡影。所以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呐喊,在奋斗,在前赴后继、流血牺牲,为的就是在他们的国家和地区实现“平等,民主、自由”。完全实现美国独立宣言中所宣布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其实,不只是其它各国,就是美国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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