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湖边垂钓，一场悠然之旅

Tu Xiang Zheng (涂向真)

1986年的年底，我和Xiao家夫妇俩同住在一栋Texas A&M 大学的公寓楼里。Xiao先生来自台湾，是建筑系的博士研究生，他太太陪读，专职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我和Xiao家来往频繁，多半是被请去吃顿便饭，再就是与Xiao先生聊天，古今中外，无所不谈。 

我结识Xiao家，要从Xiao太太挨门逐户传福音开始。我刚搬进公寓不久，一直忙于做实验，屋里没有来得及整理。一天下午，刚结束实验，我就匆匆忙忙赶回家。就在我回家的路上，遇到三位女士，她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部圣经和一叠教会印发的宣传资料。我知道，她们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出外传福音。我一向对传福音的女士非常敬重，把她们看作是耶稣派来的“天使”。这些“天使”们立志于救世助人，要在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时代，不仅自已要切实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还要忍辱负重传福音，想方设法救别人。 

三位“天使”都是陪伴自已的先生来到美国的年轻媳妇，个个亭亭玉立、秀丽端庄。尽管她们的学历不是很高，但她们心灵纯净，纯净的象冰那样清澈透明，象玉那样洁白无瑕。她们相信，福音就是圣经，就是耶稣，她们视耶稣为救主，认定耶稣给了她们赦罪恩典，让她们享受到耶稣恩典之乐。这就是她们心灵纯净之所在，正是像她们这样的基督教徒，由于固守了心灵的纯净，才得以超越世俗的纷争，无论自己处于什么环境，都能平静的如一潭幽深的湖水，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始终保持着湖水的静谧含蓄和从容淡定。 

我回到家里，忙碌了好一阵子，总算是窗明几净、焕然一新。就在我坐下喝杯茶的功夫，门铃响了。我猜想是三位“天使”到了，赶忙开门迎接。果不出所料，正是她们三位。我请她们在沙发上坐下，每人递上一罐可乐。寒暄几句后，她们就开门见山、向我传播起福音来。她们讲的远不像牧师布道那样长篇大论、慷慨激昂，而是你一言，我一语，七拼八凑地讲起耶稣的故事。她们态度很诚恳，很耐心，很亲切，很温馨，不过说过来倒过去，总是那么几句话：耶稣是神的儿子，是神派下来的救主，信奉耶稣就赦罪了，就得救了，就荣耀了，就可以进入天堂了。 

我不是为她们的言辞所说服，而是为她们的精神所感动。我不是基督教徒，但我主张人要有信仰、有追求，或者说有自已所崇尚的精神，不能什么都不信，就信我自已。我很欣赏孟子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每个人都可为之奋斗，不论能力大小，地位高低，只要竭尽全力、就会对社会有所贡献。我自已虽然能力有限，做不了那些惊天动地、济世救国的大事，但“天生我才必有用”，总是可以找到机会以实惠回报社会。 

三位“天使”临走时，其中一位靠近我，说她先生姓Xiao，住在隔壁楼上，邀请我有空时到她家作客。Xiao太太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过一会儿给你送来两条鱼，赶上你做晚饭。大概一刻钟左右，Xiao太太真的送来两条鱼，每条都有一斤重。美国讲究礼尚往来，来者不拒，所以我就欣然接收，并在当天晚上红烧了一条，美美的吃了一顿。 

从此以后，我就成了Xiao家的座上宾。Xiao先生个子中等，体魄强健，眼睛深沉，充满智慧。他喜欢钓鱼，并且身手不凡，每次垂钓都是满载而归。我第一次到他家做客，他就大谈钓鱼经。他说，钓鱼很有雅趣，节假日，将车开到湖边的绿树丛中，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口里嚼着口香糖，手里握着鱼竿，眼睛盯着鱼漂。说到此时，他很兴奋，把端在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起垂钓的动作，好像真的垂钓于碧溪蓝湖之中。他说，如果他是文人墨客，此时必定诗兴大发，或赋诗填词，或朗诵诗词，决不错过这种中国人从古以来就崇尚的人生享受。我说，你才华横溢，怎么不算文人墨客呢？我这是“激将法”，想让他尽兴发挥得彻底一些。他真的“露底”了，说他从小就迷恋古诗，在高雄市举办的唐诗朗诵比赛会上得过大奖。并随即吟了几首有关钓鱼的古诗。我读的古诗不多，能背出来的更是寥寥无几，除了记住他吟的唐代诗人李白写的《钓鱼》中的“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以外，其它全都还给Xiao先生了。

我小时候也是钓鱼的爱好者，但想不到钓鱼还有这么大的乐趣，就想亲自体验一下。于是，不久，我随Xiao先生去大学城附近的萨默维尔湖(Somervill Lake)钓鱼。萨默维尔湖离大学城只有37公里，开车四十多分钟就到了。那是秋天，天高气爽、晴空万里。萨默维尔湖面，粼粼水波，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嫩绿。往远处望，颜色一点点的深过去，渐渐变成了深碧。仰望天空，白云悠悠，低视湖面，云影徘徊。湖边的树林倒立在湖里，一色青青，情意缱绻的伴送着游人。 

当正我被湖上的景色所陶醉时，Xiao先生给我在湖边找好了一个垂钓点，招呼我过去。我接过他给我的一支渔竿和一袋鱼饵，就坐下来聚精会神地当起“钓鱼翁”了。刚放下鱼钩，就见鱼漂颤动，我兴奋极了，立即离开凳子，半蹲着身子，双眼紧盯着鱼漂。只要鱼漂起、下沉，我就会迅速、果断地提起鱼竿，上前扑住上钩的大鱼。可是，鱼漂动了几下就恢复了平静，我等了一会儿，它还是纹丝不动。我只好气馁地坐下，期盼鱼漂再次“显灵”。而就在这个时候，Xiao先生那里传来了捷报，已有两条大鱼在他那里“报到”了。这时的气氛，他那边是“热气腾腾”，我这边是“冷冷静静”，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两重天”呀！我看在眼里，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过一会儿，我清醒过来了，这正是考验我定力的时候。我读过几本佛法经书，这些经书都说，要修行佛法，获得正果，全靠定力。定力是什么？简单说来，就是意志坚持力和精神专注力。现在我钓鱼，就需要这种意志坚持力和精神专注力，归结起来为定力。我必须沉着冷静，戒急戒燥，细心观察，耐心等待，只有这样，我才能突破困境，有所收获。果然是老天不负苦心人，一条大鱼终于上钩了，当我将鱼提出水面时，它还在拼命挣扎，激起一大堆雪白的水花。Xiao先生看见了，使劲地朝我鼓掌，祝贺我首战告捷。 

大概是“悟性”起作用吧，我的思路铺开了，延展了，对定力的理解也具体了，实际了。其实，定力是成就一切事业的前提条件，何止像“成佛”这样的大事和钓鱼这样的小事。世人掌握一门技艺、成就一番事业，无不靠的是定力。从事科学研究要靠定力，有定力，才能耐得住寂寞，经得起挫折。才能成果丰硕，创新发明。无定力，就会心神旁鹜，半途而废。就会虚度年华，一事无成。从事文学研究也是如此，有了定力，才能博览群书，潜心钻研。才能出类拔萃，著书立说。无定力，只会蜻蜓点水，不求甚解，只会粗制滥造，自欺欺人。 

萨默维尔湖的鱼太多、太好钓了，两个小时下来，我们钓到的鱼装满了两只大塑料桶，都是大口黑鲈鱼和平头鲶鱼。按照规定，钓到一磅以下的鱼都要立即放生，所以装进桶里的鱼都是一磅以上的。回到家里，Xiao太太从捅中挑了两条大鲈鱼，说是要清蒸，并叮嘱我晚上到她家吃饭。 

晚上六点多钟，我带了六罐百威啤酒，兴匆匆地到Xiao家赴宴。进到屋内，就看见饭桌中间摆了一大盘清蒸鲈鱼，周围摆了四盘台湾风味的菜肴，很丰盛，有特色，并且色香味俱全。他们对我非常客气，先让我在上座入座，然后是Xiao先生入座，最后是Xiao太太入座。特别让我难以忘怀的，是他们有意将饭桌上的鱼头朝向我，并请我先将鱼头夹到我的盘子里，然后他们才动筷子进餐。Xiao先生看到我面露困惑，知道我不解其意，就急忙解释，说请客人吃鱼头，是沿袭台湾高山族人的旧习，表示对尊贵客人的敬重。我听了忙说，你们真的是用心良苦，实在是不敢当呀。这顿晚餐，因是“自食其力”，吃得特别舒服，最后是酒足饭饱，尽兴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