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紀念911受難者24週年之際,於朦朧這個獨一無二的名字進入我的時空。為他鳴冤叫屈的網友促使這位屬龍的80後成為我的最新研究課題。我驚嘆在污穢不堪的共產文藝界有如此品貌端莊的君子,而他居然落入騙局並慘遭虐殺。
因為父母的寵愛,於朦朧從小就能滿足自己的願望,包括玩遊戲機。而我小時只有疑問,沒有願望。幸虧我是女兒身,為滿足先母的意願,有幸考上外語學院,從此踏上自由的征程。親君子遠小人是我的人生信條,所以,回首來路,花甲徐娘可以自豪的說:我從未騙過誰,但在牆國時上過共產黨的當,請看自述:
孩子的自由
面對世界,審視來路,我應該算中國人中的幸運兒,因為我一直享有人身和精神的自由。出國前,我對中共的暴政還不知不覺,因而我的自由沒有受到威脅,但這只不過相當於一個孩子的自由。
從外國語學院畢業時,我21歲,兩個最親密的朋友都在忙着申請出國。在北大才子屢敗屢辦終於辦成出國手續時,交大才女不得不放棄了出國的機會,只緣他們都是在校的研究生。我則因怕考政治而對研究生敬而遠之。
別說政治一直拖我總評的後腿,害我17歲才考上大學(才子15歲,才女16歲),就是在大學裡也一再傷我的腦筋。尤其是有一學期居然要求寫篇文章。我忘了什麼題目,但保證跟“一定要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有關。我絞盡腦汁也下不了筆,當然頭疼的非我一人,有同學想出找人代勞的主意,於是我也東找西找,好不容易才在隔壁西南政法學院找到一位老鄉有能耐幫此大忙。我拿到老鄉抄來的文章後,如釋重負,也沒想到謄寫一遍就拱手上交了。謝天謝地,我如此笨拙的舞弊(或曰自衛)行為沒被發現。這是共產黨有政策,老百姓有對策在我身上的體現。也算是因禍得福,我的自知之明讓我沒敢報考研究生,卻讓我出國易如反掌,手續比想出家還要簡單。
我走出校門到走出國門前後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其間是我的導遊生涯。這段時光比大學生時代還要自由。沒有比當導遊更適合我的美差了!和不同的老外一起遊山玩水,不花錢不說,還要倒掙錢。除了掙工資,還有小費,甚至回扣。而且小費都是比人民幣的價值不知高多少倍的外匯券。我常駐樂山,但也可隨團天南海北四處遊覽。德語遊客多是有一定修養的中產階級,不乏中國迷,畢竟到遠東旅遊對德語國家的人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資,不是一般人能夠和願意負擔得了的。我結識了不少人,到了不少地方,長了不少見識。
那時我就喜歡悟空、八仙、但愛自比惜春,雖然和妙玉一樣情緣未了。我曾專門去峨眉山請教老和尚,不僅是想了解佛門,也是為了打聽出家的途徑。那位文革時被掃地出門的老和尚的親身經歷告訴我佛寺已是共產黨的天下,而非出家人的淨土。在共黨的領導下,和尚尼姑已淪為一種職業。他們都按級別領取工資,養家糊口,跟常人幾無區別,不再是我嚮往的傳統意義上的修煉了。當時我對中共上台後對佛道兩家的破壞認識極其膚淺,只憑本能地意識到一仆不能二主,既要修行以佛為主,怎麼還要聽共產黨的話,那麼念什麼經呢?難道說還得學鄧小平選集?
出家沒門,我的鴛夢卻被第三者攪醒。為此才女來信寬慰道:“或許你說得對,這是你自己喜新厭舊的報應。但我還是羨慕你能碰上一個讓你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我們應該盡情地體會人生。你已收了他的婚戒,也以身相許,說分開就能分開嗎?即使你能離開他,他能離開你嗎?除非你出國。”
那時的我已經聽說上帝通過婚姻這一形式把兩個異性個體結合成一個整體,除了死亡誰也不能再把他們分開,否則就是違背上帝的旨意,就是犯罪,就得贖罪。夫妻倆應相敬如賓,與人為善外,更該一起信奉上帝,以便重返天堂。遺憾的是我還不懂其中的道理,所以還不認同這種神聖的婚姻觀。相反受西方女權主義者的影響自以為,相愛或結婚是兩個人自己的事。因此我膽敢未婚同居。我只是把彼此的真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原諒未婚夫的謊言。就是說我申請出國時不象才子一樣認為中國社會“慘無人道”,也不象才女一樣有攻讀學位的具體目標,倒是一心想借出國擺脫讓我不能自拔的“夢中情人”。
因六四屠殺我不僅投身民運,而且樹立了一個明確的目標。1989年3月份在慕尼黑遊玩時我還寫着:“從生平認識的第一位巴西人處了解到在西德學經濟的情況,我覺得不難,那就也學經濟吧。”六四後全變了。驚悉六四屠殺的當天,我就去了波恩大使館,“寄希望能碰上反法西斯遊行,未能如願,憤憤然!”接下來的日子“緊張忙亂,明天還要去戰鬥!”接下來的筆記便記錄了一個自由的孩子的呱呱落地。
1989年6月這些天很對不起身體。我這個發言人遠不及平時口齒伶俐,總之盡力而為了。痛恨製造大屠殺的兇手。以後我得鑽研海涅其人和作品。我的創作也不能放鬆。
紅色恐怖讓我遠在天邊,也不得安寧。我的“人生之歌”得貫徹落實到行動上。一想到那些被老朽者奪去了生命的年輕人我就難過。
在這兒人權受到保護,有矛盾解決不了,可以訴諸法庭。在大陸當權者連關天的人命都敢草菅,還有何人權可論?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一比嚇一跳。感謝上帝讓我有了比較的機會。我打心眼裡感到我之幸運。
7月寫了一篇中文,準備投給“萊茵通信”,這樣的反動文章在國內招來的不是殺身也是坐牢之禍。看了不少海外的中文刊物,眼睛都看紅了。毛澤東和鄧小平簡直不能和孫中山相提並論,想知道為什麼好人命不長,歹人老不死。“富貴在命,生死在天”是真是假?如此話當真,那人又該負什麼責任?
出國七個多月。感覺、認識、思想的變化要多大有多大。三言兩語難以剖析,但我不再是在西德的第一個四月里孤影自憐的我。悲哀還時時侵襲我敏感的心,可再也不是為了小小的我,而是為了一個大寫的人。“小松樹,快長大……”
又是半夜,才給安江寫完信。向國內親友傳播些自由世界的信息是很必要的,否則,他們很難辨別一言堂製造的謊話。只希望別對牛彈琴。放假放了整整三周了,只寫了幾首詩歌,還掙了點錢。缺錢不行,但不能做它的奴隸,精神比物質更重要。一定要順其自然,態度以積極樂觀為是。
8月第三次興致勃勃地去從事了“反革命活動”。回來時又碰見了一位求愛者。我是否太恨心了點兒?二十三歲了,已過了探險歷奇的年齡。愛情和火一樣,即使面對夢中情人,都得當心,不能再為此傷神。唉,出家也好,嫁人也罷,老天自有安排。只望上帝賜我沉靜,承受我不能改變的事,賜我勇氣,改變我能改變的,賜我智慧,判斷兩者的區別。
到銀行打了第一天工,這是我到西德後的第五種工,不只是為了養活自己,而是為了深入德國。感覺不錯,新鮮無比。第一次與電腦打交道。別說現在沒有德國人願去中國旅遊,就是有團讓我當領隊回國,我也不幹了!國內的自然風景固然美,但人文環境簡直就沒法比。終於聽不見吐痰聲了!
如果說去年底到今年三月是我今生最舒適的時光,四月為我愁最多的月份,那麼六四是我的“大躍進”。我已死心踏地爭當文人或曰精神貴族了。人生一世,不能白活!
在牆內時,我享受了一個孩子的自由—無知無畏,當六四讓我有所知覺時,我已人在歐洲,敢怒敢言,從此在自由的西天下一個華女成長起來。
西曆2003年萊茵河畔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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