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藍” 毛背心

作者       春華秋實

清晨早起, 我換好運\動裝準備到住所附近的河邊跑步, 還在床上的我的妻子艾馨瞇著雙眼對我說 : “外面天氣涼, 多帶件衣服.” 我望望窗外, 樹梢輕輕搖動. 此時已是深秋季節, “秋風起, 秋風涼.” , 有備無患, 帶件外套也好. 我打開衣櫥, 一件 “皇室藍” 色的毛背心一下映入眼簾, 我毫不思索就一把取出並套在身上.

它是一件很薄, 由於年代已久, 毛質也顯老化而沒那麼柔軟, 式樣也是很一般的套頭雞心領, 針法更是普通, 連 “單元寶” 都不是, 就只是 “平針”, 但從一開始它就是我的至愛. 每當我穿上它, 就感到特別的溫暖.

那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也是深秋時分, 傍晚, 天下著雨, 我在屋屯的一個商場躲雨, 閑著無聊便在商場各處走走, 看看. 無意中經過商場地下一間專賣毛線的 “毛冷店”, 眼光一下被壁櫥上陳列的 “皇室藍”色的毛線吸引住了. 我走進店內, 讓營業員取出毛線, 我把毛線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沒錯是 “皇室藍”, 還是英國產的, 我心裡暗暗高興. 問營業員 : “象我這樣織一件長袖毛衣要多少卷?”, 答說 : “18卷夠了.”, 我說 : “好, 我要 20卷”, 我想寧可買多2卷, 不要到時不夠更糟, 再說就是多了也不要緊, 還可織條圍巾或手套什麼的……“不好意思, 只剩下 17卷了.” 營業員把所有 “皇室藍” 的毛線都拿了出來對我說. “再找找看” “沒了, 都在這裡了, 有還能不賣給你嗎? 其實 17卷也足夠你織一件毛衣的, 你如果要我可以給你打個折”, 營業員開始落足嘴頭, 怕我不買. 我不再說什麼就按著她給打的折扣買下了. 說真的我心裡也很清楚 17卷已是肯定有餘了,因為我是買給我妻子的.

我妻子身材嬌小, 沒我高大, 性格文靜, 平時不愛運\動, 就愛看書, 畫畫, 聽古典音樂, 還特別喜歡針織刺繡, 能做一手出色的針線活. 她對 “皇室藍”的色彩有種特別嗜愛. 大凡 “皇室藍”的東西, 她若看到總要把它買回來, 但 “皇室藍”色的物品似乎市面上少之又少, 所以至今家中也只有少得可憐的4個一套的茶杯, 碟, 幾個碗和一個類似 “皇室藍” 確切些說就是較湖藍色稍深的藍花瓶而已. 據說 “皇室藍” 是英國皇室專用的顏色, 所以叫 “皇室藍” . 英女皇和王妃戴安娜常穿戴的衣, 帽, 服飾上的那種藍就是 “皇室藍”. 它是那麼高貴, 端莊, 又那麼特別, 在女皇身上已是盡善盡美, 到王妃戴安娜身上更是展現得淋漓盡致. 或者是對戴安娜的喜愛, 又或者是因為妻子的酷愛, 漸漸地我也愛上了 “皇室藍”. 它確實不俗, 確實與眾不同.

我提著毛線走出 “毛冷店”, 心中陣陣欣喜, 外面雨也停了. 我回到家見到我的妻子艾馨就說: “猜猜看, 我給你買了什麼?” , 她接過袋子, 摸了摸 (其實塑膠袋上的 ‘毛冷’ 早已將秘密出賣) “毛線! 我這幾天正想上街去買呢.太好了!”, 我更得意了, “心有靈犀呀, 你再看看” , 她打開袋子一看叫了起來: “ ‘皇室藍’, 好靚呀! 真是好靚呀, 你在哪買的?”. 我感覺得到她那天心裡好高興, 好高興. 我也是很開心, 很開心.

吃過晚飯, 她就拿出毛針開始打毛衣了, 我躺在床上看電視, 不知什麼時候我睡著了, 又不知什麼時候我醒了, 大燈己熄, 只有一盞小台燈亮著, 她還在織毛衣. 我說, “不早了, 明天再織吧.” “好, 我收收針”, 不知什麼時候我又睡著了.也不知她什麼時候上的床. 第二天, 好像她還在織, 我也沒太在意. 第三天早上我跑完步, 提著在家附近的小食店買的豆漿和母親,妻子都愛吃的白米糕回來. 一進門就發現我媽媽身上薄薄的長袖衫上套了一件 很特別的 “皇室藍” 的毛背心, 前面開襟配上大號鈕扣, 半高領, 我 “咦”了一聲, “怎麼你有這件毛衣?” “是艾馨織給我的, 我好中意呀! 你看, 領剛好遮住我的頸, 不怕風吹,我的頸最怕風, 一吹就咳; 你看開襟又有大大粒鈕, 不用笠 (套)頭, 穿脫都好方便.”媽媽沒提一句顏色, 沒提 “皇室藍” , 但我感覺得到她心裡很高興, 很高興, 艾馨心裡也好開心, 好開心, 我, 很高興還有點傷感……

那天我又到了 “毛冷店” ,可惜沒有貨, 我留下了電話, 讓他們有貨時通知我.

過了幾天我又看見艾馨在織毛衣, 我知道剩下的毛線已不夠她織一件長袖毛衣了, 但我又遲遲沒有接到有貨的來電. 從那天起我一有空就到處找 “毛冷店”, 可是就沒有 “皇室藍” 的毛線.

不知過了幾天的一個清晨, 我正準備出去運\動.艾馨拿出一件 “皇室藍”毛背心說: “穿穿看, 合不合身?” “啊? 我驚呆了, 你這是給我織的? 那你…” 她不由分說為我套上小背心, 不大不小, 不長不短, 正合身. 我一句話沒說, 緊緊擁抱著艾馨. 那天我很激動, 我感覺得到她心裡很開心, 我媽媽心裡更是高興.

我每天仍留意 “毛冷店”, 這裡折樓重建, 店舖搬遷, 那裡 “執笠” (倒閉)關門大吉. “毛冷店” 越來越少了, 始終都沒有 “皇室藍” 毛線.

不知過了多少年, 媽媽漸漸老了, 身體也越來越走下坡. 最後終於病倒了, 終於離開我們走了.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走的那天,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 “時辰” 到了一樣, 她自己早早梳洗乾淨,換上艾馨為她準備好的潔白的壽衣, 安祥地躺在床上和我們永別了. 我看見 “皇室藍”的毛衣領, 我知道媽媽喜歡的白壽衣內穿著她心愛的艾馨織的 “皇室藍” 的毛背心. 這件毛背心是她老人家最寶貴的東西. 不知多少次鄰里街坊看到她穿著這件毛背心, 總要贊歎一句: “郝老太, 你的毛背心好靚呀, 哪裡買的?”, 她也總是一次又一次向她們眩耀: “沒得買的, 全世界就只這件, 是我媳婦織給我的. 你看這領子, 剛剛遮住我的頸, 不怕風吹, 不咳了; 你看用鈕的, 穿脫好方便, 你知道, 我們老人家筋骨硬……”, 每次說起她臉上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我想她老人家一定覺得穿著它上路更暖些, 更安樂些, 更幸福些. 那天我緊緊摟著艾馨靜靜地送別了媽媽. 我心裡很難過, 很難過. 我感覺得到艾馨更心碎.

秋風雖涼, 我套了那件艾馨織給我的 “皇室藍” 毛背心感覺很溫暖, 跑完步, 路過小食店, 我買了豆漿和艾馨最愛吃的白米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