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宅巍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学术界开始把对南京大屠杀遇难人数统计的目光，集中到对遇难者尸体的掩埋和处理上。笔者也曾就此发表过若干论著。当时推出的书要埋尸中位为∶世界红十字会南京分会、崇善堂、中国红十字会南京分会、同善堂等4 家慈善团体，城西、城南、回民等3 支市民掩埋队，伪政权第一、下关两个区政府和伪市政督办高冠吾，以及日俘太田寿男供认的日军部队。近年来，随着对档案资料的深入挖掘，又有一批极具价值的埋尸珍贵资料被发现，从而使参与埋尸的慈善团体增加到8 家、市民掩埋队提升到4 支、伪区政府增至4 个。这些最新资料的发现，对南京大屠杀遇难人数的统计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统计数字史加科学、扎实，进一步揭穿了日本右翼势力企图否定南京大屠杀的谎言。
一、8 家慈善团体埋尸19 . 8 丌具
世界红十字会南京分会埋尸43123 具。该会成立于1923 年，会址设在小火瓦巷24 号，南京沦陷时会长为陶锡二。该会1945 年呈报的《 民国二十六年至三十四年慈善工作报告书》 及其所附埋尸统计表载∶自1937 年12 月22 日至1938 年10 月30 日的10 个月中，经常有200 名员 ，最多时达600 名员 ，共于城内区收埋1793 具、城外区收埋41330 具，其中含女尸75 具、孩尸20 具。这一统计数字，有大量前期资料、日方资料、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资料及参与埋尸者的口碑资料佐证。近年来上海市档案馆发现了一份该会1937 年12 月22 日至1938 年3 月3 日的过程性埋尸统计表，其埋尸数字已达3 . 1 丌余具。同时，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又新发现了两份该会的过程性埋尸统计表，一份成表于1938 年3 月底，埋尸数字为33161 具；另一份成表于同年5 月，埋尸总数为36780 具。同年10 月，该会在一份函件中称，“掩埋尸体统约为四丌余具”。来自日本方面的满铁南京特务机关报告则称∶“至三月十五日为止，（红十字会）已把城内1793 具、城外29998 具共计31791 具尸体，收容在城外卜关地区及上新河地区的指定地点”。在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工作人员马吉牧师自摄的影片解说词中、魏特琳女士日记中，分别记述红十字会至3 月19 日收埋了32104 具尸体，至4 月14 日收埋了39589 具尸体，当年参加红十字会埋尸的掩埋队班长高瑞玉、施惠云，司机徐金德，工人管开福、赵世发、殷长青、衰存荣等，均提供了翔实的埋尸活动证言。
世界红十字会八卦洲分会埋尸1559 具。该分会正式成立于1941 年，会长刘蓝田，会址设在燕子矶八卦洲乡乡轮路街商场内。在正式成立前若干年，已打出旗号，开展慈善、救济工作。最新发现的档案资料证明，与南京分会埋尸的同时，该分会于沿洲江岸，收埋被敌舰机枪射死者尸体184 具、江中浮尸1218 具、打捞江中尸体157 具，总计1557 具。
南京市崇善堂埋尸112266 具。该堂成立于洁嘉庆二年（1797 ) ，原名恤厘局，清同治四年（1865 ）起用此名，堂址设城南金沙井32 号，南京沦陷时堂长为周一渔。该堂于战后呈送给审判战犯军事法庭的埋尸统计表中记载∶1937 年12 月下旬至1938 年5 月l 日，组织“崇字掩埋队”，堂长周一渔亲任队长，共于城区收埋尸体7548 具，乡区收尸104718 具。该堂埋尸的前期资料较少，有待进一步发掘。但也有一些当时的信函、表格，可以证明其埋尸活动的一般情况。周一渔于1938 年2 月6 日曾为修理埋尸用汽车事呈文南京市自治委员会，称“敞会自掩埋队成立迄今，将迩月”, 可见其从l 月上旬即已开始埋尸活动。同年的其他函件中，亦见有在南京沦陷后，“组织掩埋队，尽力掩埋”, “组织掩埋队，及办理其他救济事宜”等记录。另一慈善团
体，长生慈善会在1939 年l 月的一份呈文中称，南京沦陷后，为掩埋尸体，来该会索取板材者有“崇善堂、红韦字会各慈善团体掩埋队与地方人士”。当年参加该堂掩埋队埋尸的崔金贵老人证明∶崇善堂除分4 个掩埋分队外，还雇用了大批临时工；埋尸的时候，埋的人不计数，按天算钱，有专人跟着计数。
中国红十字会南京分会收尸22691 具。该会初创于清光绪二十年（1904 ) ，总会设上海，南京沦陷时，山郭子章、陆伯衡分任理事、干事，主持会务。其收埋尸体工作分两队进行。1938 年l 月5 日前在卜关、和平门一带，共埋尸8949 具；其后得日军许可，遂有按日洁晰记录，以下关地区为书，有时也展延到东至迈皋桥、西至水西门、南至鼓楼与新街口一带。至5 月底又埋尸13742 具。总计埋尸22691 具。
南京市同善堂收尸7000 余具。同善堂成立于光绪二年，由缎业同仁集资组成，堂址设中华门外雨花路，负责人黄月轩。该堂掩埋组组长刘德才于战后审判战犯谷寿夫时，曾出庭作证说∶“我同戈长根两个人所经手掩埋的尸首就有七千多了。区公所后面所埋的二千多人都是老百姓，东干长巷二千多是有军人有老百姓，兵工万300 多，水台200 多，还有多少衣服脱光了关在制造局的楼上用火烧死的。’，他并当场出示了保存完好的白粗布臂章，上有红十字会符号，加盖了“南京雨花台同善堂图记”长戳，并弓有“南京市同善堂掩埋组组长刘德才”字样。
南京代葬局收尸l 丌余具。代葬局成立于清光绪一十九年，主要慈善事业为施材代葬、掩埋、停枢等，局址设保泰街十庙口，1936 年时主持人为艾善浚。南京沦陷后，该局自行收埋被惨杀军民尸体，后随掩埋队长夏元芝供职于伪南京市政权，掩埋队亦受雇于伪政权相关机腹。近年发现，1946 年10 月，夏元芝因汉奸嫌疑被拘押时，于“辩护状”中称，“曾率领代葬局全体掩埋 役，终日收埋被惨杀军民尸体丌余具”。代葬局的这一掩埋数字及事实，也得到当年掩埋 役殷昌和、节广福的确认。
顺安善堂收尸约1500 具。该堂于洁同治年间山南京绅民筹办，堂址设燕子矶区燕子矶镇，民国以来，先后由缪鲁南、萧石楼主持。最新发现，该堂在1940 年12 月的一份调查登记表中称∶“迄至南京事变后，对于掩埋沿江野岸遗尸露骨，人工费用约去陆百元。”按当时一般收尸每具付给0 . 4 元计算，应约收埋尸体1500 具。
明德慈善堂收尸700 余具。该堂于洁同治初年( 1862 ）始设于长沙，民国15 年设分堂于南京，1932 年起以南京堂为总堂，堂址设洪武路洪武新村，堂长陈家伟。最新发现，1940 年12 月陈家伟在一份公函中称，该堂曾于南京沦陷后“雇用 子十余人，掩埋尸首”；复于另份同日报表中注明，“廿七年春，掩埋七百余具”。
二、4 支市民掩埋队埋尸4 . 2 丌余具
城西市民掩埋队收尸28730 具。该掩埋队山旅居上新河之湖南木商盛世征、昌开运为首组织。盛、昌二人于1946 年l 月呈文南京市抗战损失调查委员会称∶在日军屠刀下，上新河一带，“尸横遍野，人血染地，凄惨力状”, “可怜死者抛尸露骨，民等不忍，助款雇工将尸掩埋。每具尸体以法币四角，共费法币一丌余元”。因该掩埋队系山私人出钱雇工，故对所费金额、所埋尸体数字，均有精确可靠计数。
城南市民掩埋队收尸7000 余具。该掩埋队由市民丙芳缘、张鸿儒、杨广才等为首组织，共集合热心市民30 余人，从1938 年l 月7 日至2 月中下旬，共工作40 余日。丙、张、杨3 人于1945 年12 月8 日具结称∶“山南门外附廓至花神庙一带，经40 余日之积极工作，计掩埋难民尸体约五下余具，又在兵工万宿舍一楼、二楼上经掩埋国军兵士尸体约二千余具，分别埋葬雨花台山下及望江矶花神庙等处”。
回民掩埋队收尸400 具。该掩埋队组织于1938 年2 月前后，由鸡鹅巷清真寺的以玛目王寿仁等负责，队址设豆菜桥28 号。掩埋队分设殡礼、文书则务、打坑抬亡人、洗亡人及杂役等项业务，各有专人负责。回民掩埋队以收埋回民尸体为主，持有“南京回教公会掩埋队”和“南京市红断字会掩埋队”两而旗帜，主要在五台山、东瓜市、峨嵋岭一带埋葬，前后共活动3 个多月。阿旬沈锡恩回忆说∶“最初是埋一具登记一具，以后无法再逐个登记，收埋的总数不下四百具。”
北家边村民掩埋队收尸约6000 具。该掩埋队以当年北家边“力人坑”唯一的幸存者严兆江为首。其活动地域在南京城东北部尧化门外乌龙山一带。日军曾在这里一次屠杀6000 名军民，然后将尸体推入两个上千平方米的大水塘中。严兆江回忆说∶“当初，我和20 多位乡亲在塘里捞死尸埋，捞了半个多月，足足有6000 多具尸体在这两口塘里┅ ┅ 这些尸体全埋在乌龙山、黄毛山和‘丌人坑’附近了。”
三、4 个伪区政府及伪市政权埋尸7000 余具
伪第一区区公所收尸1233 具。第一区位于南京城东南部。该区在向伪南京市自治委员会的一份工作报告中称，曾于1938 年2 月“派员率带 役掩埋路途尸体，以期减少疫病”, “本月份掩埋尸体一千二百二十三具”。
伪第二区区公所收尸27 具。第一区位于南京城西南部。最新发现的资料，该区于1938 年l 月，曾“函请崇善堂掩埋东区境内遗尸九具”；同年2 月，又通知崇善堂掩埋”评事街等处’州遗尸十八具”。
伪第三区区公所收尸10 余具。第二区位于南京城东北部。最新发现的资料，该区于1938 年一二月份，曾分别函清崇善堂、红断字会掩埋区内湖南路、大石桥、百子亭、糖坊桥、太平桥、太仓巷、杨将军巷、上乘庵等处尸体约10 余具。
伪下关区区公所收尸3240 具。该区公所区长刘连祥于1938 年l 月30 日向伪南京市自治委员会的一份工作报告中述及，山区宣传组长郑宝和、救济组长王科第和户籍组长毕正洁，得日军允许，先后率领 役百余名，在下关及二汉河一带，经半月余工作，“经手掩埋尸体三千二百四十具”。
伪南京市政公署督办高冠吾收尸3000 具。高于1938 年10 月就任伪南京市政公署督办之职后，即有村民报告，中山门外灵谷寺至马群一带，有遗骨3000 余具。高令卫生局派掩埋队前往埋葬，计工作40 余日，开支909 元，“悉将骸骨三千余具，葬于灵谷寺之东，深埋以远狐兔，厚封以识其处，立无主孤魂之碑，且使执事夏元芝以豚蹄、只鸡、酒饭奠之，伸妥幽魂”。
另，最近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发现了一份由日本特务机关调制的伪南京市卫生局掩埋队工作统计表，内称该掩埋队在1938 年l 月至12 月间，通过16 名 役，掩埋男尸8966 具、女尸146 具、孩尸205 具、尸骨24 具，总计9341 具，由于此时间、人数、人员、掩埋尸体数均与前述代葬局的埋尸活动基本相同，故此处不再单独列项统计。
四、日军埋尸及毁尸灭迹15丌具
日军为了掩盖血腥屠杀的罪证，除了支持慈善团体、伪政权和雇用当地难民掩埋尸体外，还动用部队专门从事埋尸和毁尸灭迹的工作。中央档案馆保存的日军战俘太田寿男1954 年的供词∶当时为日军南京旋泊场司令部少佐的太田寿男，与另一名安达少佐，共同指挥800 名士兵，30 只小船和10 辆汽车，在1937 年12 月14 日至18 日间，分东西两区作业，将10 丌具尸体投入扬子江中，及运往浦口东方注地烧毁、埋没，其中有2100 名重伤濒死者；另山进入南京的部队处理了5 丌具尸体。两者合计，由日军动用部队处理尸体的总数为15 丌具。2003 年山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松冈环编著《 南京战· 寻找被封闭的记忆》 一书中，记录了大量当年参加侵占南京的日军老兵回忆。均证实∶日军当年曾大量直接掩埋被屠杀者的尸体，以及将这些尸体焚烧或投入江河、水塘中，妄图毁尸灭迹。
综上所述，对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尸体的收埋，其有可查者计有∶各慈善团体收尸19 . 8 丌具、市民掩埋队收尸4 . 2 丌具、伪政权收尸7000 具，总数已达24 . 7 丌具。在日军动用部队处理的15 丌具尸体中，扣除毁尸记录相互交叉以及毁尸与部分埋尸数字的交叉所造成的重复计算部分，认定有若干丌具尸体被日军抛入长江或焚尸灭迹，应当是没有疑问的。在综合统计时，还应考虑∶有相当数量的尸体，由于种种原因，如被亲属个别掩埋、藏尸洞内未被发现、虽被有组织掩埋但档案资料散失等，未被统计到任何一种处理尸体的数字之中；有数千具尸体是在南京保卫战中阵亡的守军尸体，则不应计入被无辜屠杀的遇难者数字之中。此，综合考查，应当说，1947 年中国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对谷寿夫战犯案件判决书中，认定南京同胞“被害总数达二十丌人以上”，是有充分根的。最新成批发现的埋尸资料，是一种历史性的突破，使上述对南京大屠杀规模与死难人数的认定，有了更加坚实可靠的史料基础和历史依。
（责任编辑张兴亚）江苏地方志2005 年第四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