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花園(Highline)
“...我們看到2公里怒放的野花,就在曼哈頓最繁忙地段的頭頂上...”
羅伯特。漢蒙(畫家)
我坐在長凳上,長凳的設計像一張樹幹上剝裂的樹皮。
我看着周圍,感到一瞬間的迷惑和不真實:我的兩邊是蓬勃生長的野草,各色的小花掩映着兩條廢棄已久的鐵軌。面前是一條僻靜的小道,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透過茂密樹葉在花崗岩的小道上,閃爍着斑駁的金黃色。。。
沒錯,我是坐在在曼哈頓最繁忙的地方,離地10米的空中。
HIGHLINE空中花園
160年前,隨着紐約人口膨脹,每天有大量的生活物資和日用的貨輪從哈德遜港口靠岸,各種貨物,包括活的豬牛羊由開在第10大道的小火車運到沿路的工廠加工。因為沒有任何隔離措施,短短時間內,500百多人在火車輪下喪命。第10大道當時被稱為“死亡大道”。
如你能穿越回1860年的曼哈頓,你會看到一個滑稽而不可思議的情景:火車公司僱傭的“西區牛仔”揚鞭躍馬,奔馳在火車前面,大聲吆喝讓行人給火車讓路。但是行人的死亡率依舊居高不下。
西區牛仔
1929年,紐約政府終於決定投資1.5億(相當於現在的20億)建一條離地10米的21公里空中鐵道,命名“HIGHLINE”-“高鐵”(高架的高)的意思。
“高鐵”沿路穿過各種工廠,加工場樓宇中,裝卸貨物。
HIGHLINE在甘斯沃街(Gansevoort Street)入口是玻璃和鋼結構。鋼板上紅色的鏽提醒着歷史和滄桑。走上樓梯之前,我回頭看街對面的樓:中間有一塊巨大的方形的牆是後面補上去的,它顏色和餘下牆的顏色是不一樣的。就在30年前,飛馳的火車還呼嘯地跨過大街、穿過面前的樓。馳向前方。
HIGHLINE空中花園入口
迎面第一個建築是紐約標準旅館(STANDARD HOTEL)。兩座16層的建築像太陽能板塊一樣打開,騎跨在花園上面。旅館的每個房間的一面牆全是玻璃,給客人全無遮擋地欣賞空中花園的四季景色。但同時也給走在花園裡的遊客看到。。。
“我C。。。”我脫口而出。只見二樓中間的窗口赤身裸體地站着一個大胖子。我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視力太好和不能把看進去的拔出來。。。我向他伸出中指。大胖子和善地微笑着向我招手,又轉過身去,給出3D效果。。。
標準旅館的每一個房間的有一個告示:希望在住客人不要在窗口以不雅狀態示人。我懷疑旅館的目的是警告還是提醒客人。其結果是標準旅館變成有名的爭奇鬥豔“展覽中心”。
紐約標準旅館
隨着50年代的州際卡車運輸的興起,“高鐵”運輸的需求開始減少。到了60年代,一半的鐵道因為沒有物資可運被拆除。1980年,當最後的一輛裝着3個車皮凍火雞的火車通過“高鐵”,代表着一個時代的結束。從此以後的30多年裡,餘下的10公里的空中鐵路線廢棄無用,在從哈德遜河的風中,大西洋的季節變化中鏽蝕,荒蕪。。。
《一條向兩個方向對流的河》
HIGHLINE依舊保存着美國最大的食品公司納貝斯科(Nabisco)的一個車間。舊時紅棕色的磚牆。幾個身材高挑的模特擺着各種姿勢為一個服裝公司拍照。邊上的小販在賣在新澤西出產的新鮮水果棒冰。
坐在凳子上,吃着又甜又酸的棒冰。風吹來,帶着不知名的花香。。。
陳舊斑駁的磚牆上有一面巨大的窗,鑲嵌着不同顏色的玻璃,一共是700塊。這是攝影家斯般塞。芬奇(Spencer Finch)的作品。芬奇花了700分鐘在哈德遜河上漂流。每分鐘照一張河的照片,然後把照片中的色塊做成700塊玻璃。
陽光從水晶般的玻璃透過,在地上投下美麗的影子。哈德遜河是世界上很少的幾條河水流會同時向兩個方向對流,就像火車同時向兩個方向行駛。芬奇的作品名字叫《一條向兩個方向對流的河》。
80年代中期,隨着紐約的房地產的熾熱化。地產商,土地擁有者紛紛要求把“高鐵”拆除。到了90年代,紐約當時的市長,以清理42街紅燈區著名的市長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也贊成清除這個城市醜陋的疥瘡。當雷厲風行的市長,作勢蠶食鯨吞的房產開發商,腰纏萬貫的土地擁有者似飛馳火車以萬鈞之力衝來時,這個城市只有兩個年輕人站在鐵道中央。
HIGHLINE左面的哈德遜河在盛夏的陽光下波光粼粼。
很少有人知道:如果泰坦尼克沒有沉沒在大西洋的冰水裡的話,她就應該停靠在正前方的碼頭。當著名建築師弗蘭克。蓋壘(Frank Gerhy) (他也為蒂芙尼設計珠寶)設計一座白色AIC建築時,有人懷疑他是暗示大樓是一座巨大的冰山,等待着泰坦尼克的到來。蓋壘微笑,說:等到晚上吧。
弗蘭克。蓋壘的AIC樓
當天完全黑下來後,人們驚異的發現,大樓變了,從白天的無光澤的白色變成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沒有人知道蓋壘的奧秘,但是整個大樓沒有一幅窗簾和百葉窗。
加敘華。大衛(Joshua David)是一個自由撰稿人,羅伯特。漢蒙(Robert Hammond)是個畫家。兩人都住在“高鐵”附近。兩人當時並不認識,但有一個共同點:都熱愛廢棄的“高鐵”:她的鑄鐵結構,荒棄的廢墟,四季的野花和草。。。當他們去參加一個“高鐵”拆除評估會,發現會場裡只有他們兩人是反對拆除的。
第二天,他們相約爬上一起“高鐵”,他們驚異地發現:在他們面前,曼哈頓最繁忙地段的頭頂上,是2公里怒放的野花。。。
大衛和漢蒙
淌過一條淺淺的回用雨水再生的小溪,是有名的“陽光甲板(Sun Deck)”。很多人趴在寬大的木平台上,享受着紐約盛夏的陽光。每個“陽光甲板”下面的輪子滾動在鐵軌上,可以讓這些巨大的平台形成各種排列組合。
花園用了70%原來的舊鐵軌,鏽跡斑斑的鐵軌隱現在各種植物中,就像忠實的證人,提醒着被人遺忘的歷史。。。
陽光甲板
1999年,
大為和漢蒙成立了非盈利組織“高鐵之友”。他們就在自己的公寓裡設計、印刷傳單,然後挨家挨戶送傳單,希望得到人們的支持和贊助。他們的行動受到高鐵下面
的地主們的強烈反對。在一次集會時,一個億萬富翁、最大的地主之一對他們說:小伙子,諺語說:錢不會從樹上長出來。錢也不會從高鐵上長出來,放棄吧!
大為和漢蒙沒有放棄,為了讓人們看到高鐵的美,他們說服曾經為羅馬廢墟攝影的攝影家裘。斯丹非(Joel Sternfeld)給高鐵廢墟照相。斯丹非花了他“一生最美好的一年”,照出高鐵在四季中迷幻的美麗。就在大為和漢蒙剛取得一些進展時,911發生了。
階梯劇場
花園巧妙地利用原來鐵道的曲折、拐彎。穿過隧道般的建築中,又忽然開朗。在跨越第19大道時,到了我最喜歡的地方:花園變成了一個帶着階梯的劇場。劇場正前方是3塊巨大的玻璃,正對着下面寬闊的10大道 - 160年前的“死亡大道”。
坐在木製台階上,看着面前筆直、寬闊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和匆匆的行人,有一種矛盾的感動:匆忙和閒逸,喧鬧和寧靜,遙遠和漸進,由一塊薄薄的玻璃格成兩個世界。。。
世貿雙子樓倒塌後,整個紐約處於悲痛和迷失中。大為和漢蒙想這種時候誰會還在乎一個廢棄的鐵路。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們多年的呼籲突然得到史無前例的回應。蒙受巨大失去的城市的人們想創造出什麼,創造出什麼東西有生命力,綠色的,用來回擊死亡的黑色。在一些明星。社會名流,和政府官員的幫助下,大為和漢蒙籌集到了近2千萬美金,加上政府的1.5億的撥款、在2006年的4月10日,高鐵空中花園動工。
200多種植物被精心設計、種植在2公里長花園裡。不同的季節,各種樹,花,草發芽,開放,敗落,死亡。。。
沿着成蔭的綠樹,各種著名建築師的作品窺視着這條蜿蜒在曼哈頓中心空中的綠色緞帶。。。
設計別致的HIGHLINE 22 號
Jean Nouvel大樓(每個窗口都是特殊定位而看到紐約一景)
“空中車庫”(住戶可以坐在車裡,直接乘電梯到自己房間)
保存下來的老樓
2009年6月8日,空中花園的第一段正式對公眾開放。大為和漢蒙十年的夢想實現了。
在剪彩儀式上,他們又碰到了那個地主,他正為他的地皮在三年內漲了4倍而笑的合不攏嘴。他看着他倆的眼睛,誠懇地道歉:我錯了,小伙子。漢蒙微笑地說:你當然錯了,錢不會從樹上長出來,是從高鐵的野草上長出來的。
在花園的盡頭,我看着正熱火朝天建設的第三期工程。公園正繼續往東延伸,最後進入哈德遜河中。。。10以後,一個新的紐約將從這裡誕生:紐約最高的摩天大樓群將會矗立起來,紐約的天際線將會永遠改變。
因為對自己城市的熱愛給了兩個平凡的年輕人勇氣,面對強大的敵人,面對整個城市,不屈不饒地堅持自己的信念。最後,他們改變自己的門前的街道,改變所有紐約人的信念,永遠改變了自己熱愛的城市。
我想象在一個冬天的清晨,坐在10大道上的階梯上,喝着着剛從樓下切爾西市場買的熱氣騰騰的蘋果汁。
腳底下,筆直的10大道上空無一人。
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從腳下開過,帶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消失在遠處。。。
* 甘斯沃街(Gansevoort Street)入口
地鐵A, C, E 線在14街(14 St.)下,或L線在8大道(8 Ave.)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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