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絲絲， 綿綿不絕。 起伏的山丘，在淡淡的霧霭中披上了绿裝。清澈的小溪，從石板橋下輕快地穿過。臥在樹下胖胖的牛媽媽，不緊不慢的嚼著新生的嫩草，任小犢兒在身旁頑皮蹦跳。嗯， 沒想到冬末的福桑【注1】，清新而又安詳， 竟有幾分湖南初春的景色哩……
小時候，家住湘江河畔的岳麓山腰。春天，細雨飄飄，萬物復蘇。 每天總是一大早就醒來，推開熱乎乎的被窩，跳下床來，把門打開。這時，東方欲曉，天邊才現出魚肚白，雨也慢慢打住。 寒冷的空氣十分清新。 門前的桃樹，一夜之間鮮花綻開，粉紅的花瓣掛著晶瑩的露珠，在微風中搖曳。高大的酸棗樹上，幾只畫眉蹦蹦跳跳，清脆的啼聲給寧靜的早晨帶來生氣。真有點“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的味道。 山下，稻田，林木，菜圃，農舍，星羅棋布。淡藍色的炊煙，從一家家農舍的煙囪裡飄出來。遠處，清澈的湘江歡快地流淌，寬廣的江面上，跳躍着閃爍的晨光。河對岸，城裡的牌樓隱隱約約，一列火車，吐著長長的白煙，沿著河岸，從徐徐升起的紅日中駛過，車頭、車身都被鍍上了一條金邊。 深深地吸一口山間的晨風，清澈肺腑...
胡亂吃完早點，就背著書包，隨著姐姐、哥哥，蹦蹦跳跳地上學去了。 我們的小學，就在大名鼎鼎的岳麓書院里 【注】。 校內亭臺樓閣， 山墻月門；曲廊碑林，石板青苔。 大院子中，長著幾排朱熹時代就已經有的松柏，和參天古木。 我們的教室，就在樹下。
鐘聲一響，上課了！大家趕緊奔進教室，把書包塞進書桌，展開書，大聲念起來。同學們還不時交流一下最近的新聞，渾然不知將至的風雨。這時山風陡起， 大雨遽至；窗外風雨交加，室內書聲朗朗。 还真有點 “書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味道呢……
在這樣的環境中，有時不免發發懷古之幽思，特別在多雨的仲春季節。“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喏，林間小徑上， 在牛毛細雨中，走過來的，不是杜牧老師嗎？ 只見他行色匆匆， 一邊擦著臉上的熱汗和雨水，一邊東張西望，許是想找個避雨歇腳的地方吧？
這不，隨著牧童手指的方向，在那山道拐角的地方，樹叢中不是探出一面黃色的酒幡嗎，只見上面寫著幾個遒勁的紅色大字：“三碗不過崗”。 酒幡在風中呼啦啦的舞動著，像是在招呼寒冷疲倦的行人，又像在挑戰豪爽海量的酒客。杜老師喜上眉梢，謝過牧童，大步流星，趕進店里，放下褡褳，烤著火爐： “小伙計，請溫一壺高梁酒，炒一碟茴香豆，切一盤醬牛肉，熱一盅龍井茶，再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盒酸辣腌豆角”。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酒菜就一一端了上來。杜老師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满意地咂咂嘴，趁着酒意，在桌上铺开宣纸，作起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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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福桑:Folsom, 北加州的一个小镇。
【注2】：西方的馬克思，成為中國人不容置疑的上帝（或阎王）以后 （比如人死了，就是“去見馬克思了”），中國的文化，就統是落后甚至反動的了。 因是封建學府，岳麓書院早就關閉，于是“廢物”利用，讓我們小學撿了個便宜， 用了多年。改革后，才修繕一新，開放給游客。
后記： 這幾天總是下雨，坐在“異”國的办公室里，忽然觸動了“故”國的鄉思（詩）。既然都是雨水惹的禍，就試著以三首通俗的雨詩（對聯）為線，匆匆記下幾筆吧。以后如有空，再來整理、補充。小學三年級之前是最好的時光，在班上是拔尖的好學生，在課外，帶著班上桃源村的學習小組做功課，作好事， 一塊玩耍。每天早上跟著爸媽從屋后登山，每天傍晚隨著全家去湘江玩水。沒事時，便和哥哥姐姐或村里的小朋友們撒野。滾鐵環，爬大樹，打鐵絲槍，捉迷藏，探險，摘野果，沖雪橇，等等等等，整座山都是我們的游樂場，玩得不亦樂乎。 可惜好景不長， 66年文革爆發，一夜之間，學校被停課，（刻著“仁、義、禮、智、信”等的）碑林被砸，教師被剃陰陽頭， 甚至陸續有同學們的父親上吊、跳樓、吞毒藥，死后還被大批判，說他們自絕于黨、自絕于“人民”，抗拒改造，死有余辜，云云。 不久武斗爆發，進入一個更加瘋狂的時代。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于 2010-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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