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回去,父親接的,我便知道了,母親不在家。母親在家時,油瓶子倒了父親都不扶,更別說打電話這種費神的事。尤其是這場大病之後,母親照顧他更像照顧一個孩童,責任到分秒。現在,母親夜裡睡着了耳朵都是豎着的,只要父親稍有動靜,她比他清醒得早,因為上次父親發病就是在後半夜。 我回去是要給母親一個break。 父親說:你媽媽已經給你買好了柿子,放在陽台上不讓我吃,說要等你回來,才能吃。 父親的口氣有點兒小稚氣,這和我孩提時代的父親很不同。兒時的記憶已經遙遠,記憶猶新的是,父親難得與我們談天說笑,他的面孔,永遠是嚴肅,嚴厲。 記得那年家裡剛有了電視,得裝了天線才能接收節目,天線伸在窗外,電線也暴露在窗外,為了防雨雪侵蝕,電線外面要裹一層塑料。塑料條一寸寬,纏繞在電線上,每纏2、3寸一小節,斷口處用火烤軟,趁熱用手捏緊粘牢。一下一下地捏,剛烤過的塑料很燙,燙得手起泡眼含淚,父親不說停,我就不敢停,也是,這事總得有人做。 那個年代,愛,親情,都是書裡的華麗詞藻,現實中,父母為了全家的生計,過着極度忙碌與奔波的日子,下班之後才是另一份工作的開始,破的要補,短的要接,日復一日,那一雙埋頭勞作的身影忙到深夜,忙成一個靜止的畫面,刻在我的記憶中。 跟女兒說起我小時候飯桌上的規矩,飯菜擺放好才請父親上座,他不動筷子我們只能候着;見到父親吃完最後一口,一定要恭敬地問“要不要再添點兒?”;添過後的碗是要雙手呈上的,不能咚一身放桌上了事;米粒掉在桌上要被質問“你是要種大米嗎?”語氣不溫不火不慍不怒;飯桌上不能主動說話,有問才能答。 女兒聽了,笑着,帶着質疑和試探地口氣,說,“that was weird.” 我不置可否,獨自陷入深深的沉思。父母克己,不苟言笑,高高在上,按照現在的親子關係打分,不及格。可他們也是更真實的父母,身體力行教會我們愛,愛人,愛家,承擔對家庭的責任,這份饋贈我終生受益,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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