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台湾蔡英文的执政前景

台湾2016年1月15日举行了总统选举，民进党候选人蔡英文女士，以较大的优势赢得了选举。这一天，台湾有了一位新总统，而世界有了一个新疑惑。

首先，台湾人民（或者说中国台湾地区的人民）是有理由为这次选举感到自豪的。这是一次基本上没有瑕疵的选举，一切都是按民主程序进行，事实证明，台湾在学习，多次总统选举积累的经验，使台湾对选举已经驾轻就熟。相信，5月20号的政权交替也会顺利进行。其次，一位女士在男性垄断的领域脱颖而出，这至少让女性扬眉吐气，也让所有的女孩子又多了一个梦想。最后，四年一次的嘉年华会值得羡慕，这种party，即使是对于那些对政治漠不关心的人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娱乐机会，就像此刻的美国总统选举一样，高潮迭起，精彩纷呈。

当然，我们也没有必要过于夸大总统选举的意义。民主体制，无论是台湾，还是美国，都有一个八年之痒的传统，即八年之后，人们对旧总统审美疲劳，对新总统愿意冒险尝试。因此，政权交替的时候，人们会习惯性地忽略执政党的成功和贡献，同时美化在野党的选举神勇和承诺。其实，实际情况是，时间到了，选民们很可能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经历更多新旧交替的戏剧场面而已。因此，旧总统不像说的那么糟糕，新总统也不像说的那么好。这个估计应该错不到哪儿去。

虽然一般来说，官越大，人越鬼，但马英九先生似乎是个例外。

马英九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有教养的总统了，他的颜值也十分引人注目，他可能是亚洲最帅的总统了。我常常想，他会不会时常让摄影爱好者和小女生想入非非。其实他选做总统，并不会让世界上又多了一位好总统，倒是让时尚圈又少了一个好模特。

但他是否同时又是一位强硬和敢说敢干的改革家或实干家，就令人怀疑了。事实是，听话的孩子难成大器，迷信陈规的人难办大事。这里，他的粉丝们可能会怪我以貌取人，他们的责怪可能是有道理的，如果他们看到了我还没有看到的马英九先生的闪光之处的话。总之，不能说他在总统任内犯过什么大错，但也看不出来他做过什么重大贡献，好像八年来，他每天上班以后做得最多和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浮想联翩。他在任期内的好运直到最后一分钟才出现，即在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的时候，他来了一个漂亮的习马会。没有人预先猜到这次历史性会面，他在习大大身边那种小男生的激动模样，令人印象深刻。仅此一项，他就有理由为自己高兴了，因为此举，不仅让他从平淡无奇升入历史名人堂，而且还使他拥有了一份令所有总统都梦寐以求的政治遗产。这也无疑会成为小马哥在晚年向事业接班人和子孙后代反复讲述的故事。

虽然在相貌上比不上马英九，但蔡英文女士也可以是一位重在气质的可爱女性，这一点，她的父母和她的追随者们，一定非常乐意赞成。不过，电视上不苟言笑和一副循循善诱的脸谱，却让人更容易想起那些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原则和偏见并存的学究。这样好为人师的脸，在学术界和教育界，见得太多了。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人家叫她女强人，但她应该是一个执着的女性，只是她执着的对象是政治而不是女孩子们通常着迷的东西，我猜想，她早年，站在欢迎的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一位总统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一生中最爱的是什么。欢迎她加入单身女总统俱乐部，希望她在总统期间能给我们带来惊喜，让总统府里尽早住进一位‘First Gentleman’。

她的个子，即使是在亚洲人眼里，也属矮小的，但她的勇气和好胜心却比她的个子高多了。有几次，当她周围的男同仁都瞻前顾后、畏缩不前的时候，她却能挺身而出。她恐怕是台湾政坛上少有的几个真正懂得“高风险与高回报”的因果关系并勇于接受挑战的人，她在民进党的低潮期接管该党，到今天把民进党又带回了总统办公室，也算得上是有胆有识。不过，从她目前的从政经历来看，她也不是完美无缺。她在很多问题的处理上，看得出她的精明和庙堂算计。而且，对于统独，她似乎是太痴迷了。她到底想把台湾带向何方？她能否站在历史正确的一面（如果历史的正确性是由更强大的一方来定义的话）? 她对大陆的感情真的比珠穆朗玛峰上的氧气还要稀薄吗？这些，都是关心台湾的两岸人民，在心中有待解开的谜团。也是她今后的传记作者，最感兴趣和最想浓笔描绘的地方。

她好像离天才的演说家还有一段距离，在她的演说里，很难看到Obama式的爆发力和Mr. Trump那样的操弄煽情和媒体的本领，我甚至怀疑，她像很多东方的领袖人物一样，并不喜爱当众演讲。当然，她本来就不是靠激情四射的演讲表演才进入总统府的。她究竟是政治家还是政客？只有时间才能告诉。但愿她有政治智慧，这个，在她与中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打交道时用得着。

总统第一年，可能是蔡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接受众人的膜拜，并随心所欲地回报那些在竞选中帮助过她的人，可能在允许的范围内，为他们安排一些合适的官职或为他们的生意提供一些顺手的方便，就像所有的新总统上任时所做的一样。没办法，人际关系和利益互送是人类生存的本能。任何制度下，它都时隐时现，发挥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过，好日子不会太长，从第二年开始，她就要着手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了。在所有的难题中，最让她伤脑筋的，恐怕还是两岸关系，她一定会冥思苦想，要不要向世界坦露真心？其实，她个人对统独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内心一旦曝光，外界将会如何反应。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不管她是心向统一还是梦想独立，只要大声告诉世界真相，就会在两岸甚至美国引起一场政治风暴，而风暴的中心和最大的受害者，很可能就是她本人。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她极有可能选择最有利的做法，就是继续保持沉默，死也不说。对于这一点，我们可能没有理由过于苛求她，因为换作我，也会这样做。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不过，不说也有坏处，因为刻意沉默通常会让对手在误判的阴影里更加不安。的确，burden of proof 总是在沉默的一方。

虽然没人知道她在真正想什么，但很难想象她还没有意识到台独的说和做完全是两码事。每个具有两岸基本知识的人都知道，台独和两岸关系，两者都想要是多么天真的想法。历史上，大国旁边的弹丸小地，从来都是与大国同呼吸、共命运。而且，从现代的潮流来看，世界正在走向融合，而不是相反。是的，使用政治力强行分开一个种族和文化基因都相同的人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它自今尚未发生、今后也很难发生的原因吧。

无论如何，有着两大强权天天看着她，她能做的，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可能都非常有限。特别是中国，口袋里恐怕早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政治和经济的霹雳手段，过去面对国民党的笑脸，不好意思拿出来。现在面对背道而驰的民进党，心理上的压力恐怕早已被一丝跃跃欲试的冲动所取代了。

其实，这些年来，大陆一直在尝试让利，只是让利的效果不尽人意甚至适得其反的时候，才让人又想起了那些几乎被人遗忘的大棒。

所以，我要是蔡英文，就选择审时度势，一动不如一静。只有这样，才能平安地撑到第三年。到那时，新的选举季节就又开始了，而在选举季节里，所有的候选人又都像过去一样，忙着互骂和争相提供不靠谱的诺言，选民们则为各自偏爱的政客盲目欢呼。哪里还有人记得和在乎总统过去说过和做过什么。没办法，选举季节里的候选人和选民，其智商，有时候就像恋爱季节里的男女一样，令人担忧。

民主选举当然是民主政治的核心价值和最好玩的部分，但选举的乱象和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却让人看到了民主政治的代价，尽管这个代价与民主带来的好处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但话又说回来，不酱紫选举，还能怎样？

第一任内的无为而治应该可以帮助小英顺利进入第二任。挑战和艰难，这时才真正开始了。习惯了‘小确幸’式幸福的她，这时可能会突然发现，过去熟悉和尽在掌控之中的社会，已然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和不友好的世界了。我们不妨在此帮她想象一下这个世界的悲观景象吧，那时候，中国收紧了让利，大陆人也没有再蜂拥而至和疯狂消费，失去脐带依附的台湾经济因此变得越来越糟。与台湾结交的小国（本来就少），也觉得时机已到，开始向大陆靠拢了，同时，岛内的选民们也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审美疲劳期，于是，民调开始让蔡英文越来越难堪了，过去某些拥戴蔡的社会集团，一夜之间，变成了蔡的对立面。电视名嘴、出租车司机和泡在夜店里不回家的人开始肆无忌惮地消费总统了，媒体也跟着冷嘲热讽（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太阳花学运又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天真逆反的学生长驻总统府前绝食不走，当从窗户上望着这些不谙世事、但又等不及想要马上改变世界的倒霉孩子，想起自己当年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蔡不禁对因果轮回的真实性不胜唏嘘。还有，那些过去最爱蔡英文的朋友变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蔡英文这个当年的‘台湾之女’一下子变成了台湾之耻，被背叛者们莫名其妙地钉在了为台湾沉沦负罪的十字架上。总之，当初泼向马英九身上的脏水，又一点不少地泼在了蔡英文身上。

这对于一个还处在总统高位的人来说，会是怎样的感受呢？权力的最高处不光是呼风唤雨，也有世态炎凉，而且是最深切的那种。当委屈和挫折像潮水般涌来的时候，她会不会怀疑，当初脑子一热参选总统的决定是不是她一生中所犯过的最大错误？这时候的她，恐怕连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其实，历史给了蔡英文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她能超越台湾，看得更广更远，就完全有可能为自己设立一个更伟大的目标。权力越大的人，我们总是期望他们看得更远。这不正是我们当初给他/她们权力的原因吗？

虽然相信蔡英文也不愿意看到两岸关系在她治下变得更坏，但我料想她多半会在整个总统期间采用一种保守的两岸政策，即维持现状。她应该不会成为一门 loose cannon，动不动就 misfire，惹大陆生气。是呀，这个世界和中国，越来越互相需要了，脑门上贴上台独在国际间行走，恐怕会自讨苦吃。她的这种对策是不是对台湾最有利不知道，但肯定对她本人（也包括她所在的党）最有利。至于大陆嘛，对此当然不会满意，因此，‘软的更软’会变得越来越‘硬的更硬’。旧的平衡被打破了，新的中线又会划在哪里呢？好在，目前还看不出来这是一场零和游戏，如果有一天看出来了，可能就太晚了。

政治究竟是为谁服务的问题并不好回答，但是，是否把大众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上，是政治家和政客的分水岭。只是古往今来，政客易得，政治家难寻。两岸同时出现伟大政治家的情形就更加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