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 中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改革开放建设,各地也早已以吸引外资为己任。 中美也早已建交通航。几十年毫无音讯的二儿子林秋明突然从美国回来了。他是以投资商的身份受临海县地方政府邀请回来商量投资事宜的。但他没有衣锦还乡的感觉。见到多年不见、苍老的大哥,得知父母、三弟早已亡故,悲从心起,早已泣不成声,泪流不止。 回来的第二天,就到父母的坟前去祭奠。他把其他人支走,说是想和父母单独待一会儿。 等到众人一离开, 林秋明双膝跪地,嚎啕大哭。“没想到48年一别,竟成永诀,儿子不孝,让你们因为我而受苦了。 为什么当初没有去成台湾? 我在台湾等你们等的好苦啊。音讯不通,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连我现在也快成老人了。 当初离别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谁料想再见时已是生死两茫茫。 你老人家一直教导我们要有远见,我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去台湾后不久,我退了伍。 当机会来临时,毅然去了美国,觉得对我将来的发展有利。在美国读了书,成了家,一切都重新开始。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公司,想回来看望你们,我回来晚了……”。 死者无法复生,活着的还得继续向前。林秋明结束在临海的考察,就决定回来投资。他给他大哥说了这个想法。 他大哥刚从“贬所”回来不久, 心有余悸。从1958年被打成右派,开除公职,到1983年落实政策,平反、返城、拿到补发工资,整整过了25年时间。25年来他在乡下吃的苦头,数不胜数。饥饿一直在伴随着他和他的家人,一直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中,真可以说过了今天有没有明天还真不知道。 期间,他太太和他离了婚、女儿、儿子也离他而去……。一想起这些,林秋森就不寒而栗。 他劝他弟弟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就说“当前的政策看来是好了,但几十年的经验告诉我,国家政策说变就变,变成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你花一大笔钱投过来,将来政策变了,给你没收了,你不是全赔了?咱家的产业都是被无偿充公的”。 林秋明笑着对大哥说“中国大陆几十年闭关锁国,与其它主要工业国家无经济往来。 人民非常贫穷,个个想富起来。 政府也想富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人心向背。虽然国家政治理念、经济准则还是过去老的一套,但变革是迟早的事。为什么呢?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早回答了这个问题。 马克思说任何事物都是朝着违背当初初衷的方向发展,譬如资本主义的发展会产生它相反的社会主义一样,社会主义发展一段时间就会不自觉地走向资本主义。 为什么呢?人性使然。 人这个怪物是不会满足于一成不变的。二、三十年的墨守成规足以促使社会走向一条不同的道路。 我敢断言,中国现在急需外资来促进经济发展,至少在未来的二、三十年内不会出现没收外资充公的现象。三十年后,如果政治体制、理念仍然未变,那就不好说了。走回头路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为什么?同样的“异化”动力使然。 三十年后的事,你我都管不了了。这是大趋势和格局,也就是咱父亲告诉我们的远见。几十年来我就是靠着这个行走世界的。我的主意已定。” 林秋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虽然很早就加入共产党,但是还真不敢说理解了、下一步该如何真难预料。 难道真应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句话? 林秋森在弟弟返回美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林占远等的坟头祭拜。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也是他走向倒霉的导火索。他找到了林占远等人的后代,向他们一一道歉,并亲自去坟头和过去的发小聊天。虽然他们的死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是他向他们保证不秋后算账的。 他辜负了他们对他的信任,他本人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多少回挣扎在生不如死、濒临死亡的边缘。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有一位过去老同事、当时也被打倒的好友前来看望他, 家中无粮,他只好拿少许盐和油,炒了一盘小石头子,就着烧酒,舔一舔小石子上面的油和盐味,吃了点米饭,算是尽了待客之道。 和林占远们去聊聊这些年他的经历、叙叙旧,一方面算是祭奠,另一方面也让自己心里稍微得以安慰。 毕竟,能活下来就是很大的幸运。他很幸运,他很快又回到领导岗位,在每天的繁务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他又重新找到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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