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故去了已有十载,虽然我们天各一方,阴阳两隔。但他的样子,他的声音及他讲话时的眉飞色舞,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了。回忆他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时间的流逝没有让我与他拉开距离,反倒是越来越亲近,如长在自己身上的部件一样越来越刻骨心铭。 那天与女儿一起吃饺子,看着她夹起香喷喷的饺子不是马上送入口中,而且用筷子反反复复的滤掉饺子里面的油质。我知道年轻的女孩子减肥的用心及努力。但还是由不得立即想到了父亲。 父亲从小的家境很苦,十五岁便跑岀来参了军。那时候他比枪杆子高不岀来多少。长年的露宿行军生涯,使他很少体会幸福的滋味。表现最突出的是吃饭。父亲吃起饭来很快,简直可以用囫囵吞枣来形容。他吃的快,咽的更快。每次放下筷子,抹一抹嘴巴,就只剩下眼巴巴的甘当看客的份儿了。其实也不完全是看客,桌子上我们吃饭掉下的米粒,或者我们因吃到了花椒大料而要呕吐出来的残物,他总是立即伸出一只手来,让我们全部吐在他的手上,看着我们一点点的都吐干净了,他这才一仰脖把这些残物一股脑地放入自己的嘴巴里。从没有见他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感。现在想起来真不知道他刚刚吃过的饭又到了哪里去了…… 这些情景发生的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我们小时候的脑海里总以为这是挨家挨户的寻常事,父亲嘛,那个亲切的存在,总应该是这个样子。以至于父亲走后的很长时间里,我每每吃到小时候同样的情景,便已是泪流满面了。望着窗外朦朦胧的夜色,天上闪闪烁的星星,不知道父亲的走了多远,还能不能再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我眼里的泪水。再让我把从前所有的无私付出奉上万次揖。 望着女儿把滤干油水的饺子送进口中,我的眼前却切换成了父亲的身影。也是关于饺子的故事。每次吃完饺子,我们总愿意学着母亲的腔调问上一句,爸爸,今天吃的到底是什么馅呢?父亲的脾气一向很好,从小到大由着我们没大没小惯了,不管是你用什么调侃的腔调问他,他也从不生气,而且还很认真地答道,吃得太快,没吃岀来是什么馅儿。接着便引来全家人的哄堂大笑。父亲也不笑,看着把我们逗笑的这一温馨时刻。等我们笑够了,他便开始收拾起碗筷及残剩的饭菜。把它们拨拉到一起,接着又毫无悬念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多少年总以为这都是寻常,哪知道我从小在学校里炫耀最多的就是父亲的口才及书法。父亲的书法龙飞凤舞,自成一体。当时有人还专门来求他的字。父亲的文章更是独树一帜,很长时间他负责单位的宣传工作。许多才思敏捷的文章都出自他之手,字里行间挥洒自如,犀利幽默。那时候从单位拿回的报纸,我经常会读到他的文章。现在想来依然还愧于我文笔的拙言。父亲的口才又是极好,在几千人的大会上发言,从来让人听不厌的。他讲话的时候总能让人聚精会神地听到底,然后大会还是一片沉寂,这便是父亲的口才魅力。 很多记忆不忍打开,打开了就会像奔泄而出的闸水一般,眼泪便再也收不住。不知道人生在世,是不是就是为了积攒这无尽的怀念,然后再一点点的把自己淹没,一点点的又在麻痹中醒来,然后带着这厚厚的伤痛,认真地讲给自己一句呓语;从前总是最好的,因为有那么多现在生命中已无能为力的东西,真希望我永远也不要长大,那样他们也就永远不会老去。也不会踏上那未知的世界。逝去永远不是空,而是把你的心深深填满的痛,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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