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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客――鲁本(续)
鲁本是最后一个与我们一起离开海边房子的房客。 当初那画家带着美丽的女朋友到我家敲门说很想买我们的房子时,老公很作了一番思想斗争。记得那天他正在外州出差,我打电话告诉他天上掉下个“款爷”在家门口,offer了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数目想变咱家为他屋,他的第一情绪是:no way I am going to sell my ocean front house. 也是,老公花了无数的时间,精力,心思在他深爱的依坡临海的后院。每天下班回来,在那吊椅上一坐,面对那一片汪汪大洋,耳听那阵阵涛声,身心顿时松弛,第二天的energy也随之悄然charge上来。。。。。这样的“风水宝地”岂能说卖就卖? 只怪我“财迷心窍”,不停地“诱逼”老公:这自找上门来的“生意”不仅价出得慷慨,条件优惠(我弟弟曾怀疑他们是贪官污吏或洗黑钱的,这是另一个故事),而且没有经纪人参与,一笔可观的agent fee就省了, 过了这村恐没那店。 其次我更喜欢东岸中部的四季分明,春绿秋彩,人潮宽松,那里的阔地大屋更接近我心目中的美国家园梦,最主要的,那里的学校比这里的好,家里有这么一溜小人,不能都送私立学校,是到了找一个好的公立学校,好好安定下来的时候了。老公想想“真理”确实在我这边,加之他父母年年在飞快地变老,他是个孝子,觉得也到了该搬回到父母身边的时候,一咬牙,挥笔在售房合同上一画,那美丽无比的海景瞬间就成了别人的了,当时心里那个不舍还真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鲁本是我第一个告知我们要卖房的房客。他也是一惊,瞪着那双惶惶的眼睛,看着我半响没说话,最后象是问我又似是问自己:“那我搬去哪里呢?”。 他租住我家大约一年有余,这一年里,他几乎一直都在不紧不慢搬进搬出地“装修”着自己的那间“宫殿”,规模早已形成,特色也越来越个性化。用他自己的话来讲,那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布一画,都是他在没有人帮着在下面看着,指明歪正的情况下,自己上凳下凳折腾无数次才挂出的方位角度,就甭提那些沉甸甸的旧家具了,每一次的挪移都是一场“动乱”,房里的东西全搬出填满了走廊,常让另一个住客到我这“投诉”其“堵塞交通”的违规行为。他仍是张着一双怯怯的大眼睛边说sorry边忙碌,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地搬挪着直到自己满意为止,真是每个角落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啊。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片自己满意的“家园”,却被告知他那“家”要随我的“国”一起清场。他喃喃地轻声说,“我以为我这回再也不要搬来搬去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稳定。下次一定得找个不会卖房子的房东”。 鲁本的东西按三部分存放。他超喜欢及日常要用的,全随他入住“宫殿“。比较爱的,将来可能用得到的,比如那些人们用来包装易碎物的塑料泡沫sheet,他曾用订书钉把它们订成一件泡沫衣,穿着它以Buble Man (泡沫人)的造型去野营参加狂欢,走之前鲁本套上它在大伙面前rehearsal了一下,感觉确实蛮有创意。那一身鼓囊囊的泡泡配上鲁本那棕灰白三色混杂的半长卷发,远远一瞥,颇象古希腊里的某个神或武士。惹得我家那几个小的忍不住伸手去挤捏那泡泡,听那脆脆的爆破声。 他回来后把那些泡泡收起来,说下次可以用它把自己变成Grape Man(葡萄人)什么的。。。诸如此类等等一大堆“将来时”的东东,他打包整齐,一箱一箱地堆砌在走廊的空余处,不忘在它们外面披上一块相配的被单,不仅没觉得杂乱,反而挺好看,让我这房东也无话可说。 最后是那些他也觉得确实没什么用处,哪怕将来也说不准,但又舍不得扔的东西,他全放到我们的车库里。我去车库找东西时,常常会碰到一些碍手拌脚的不明物,头几次我会去问老公和可丽丝(租我家的另一个伯克莱博士生), 后来我不用伤一丝脑筋就“推理”成功那全是鲁本“王国” 里的三等“臣民们”, 这些连第三世界人民如今都不一定要的东西我们鲁本半仙还收藏着呢。 现在要搬家了,除了那些空纸箱我帮他用了一些(那些从他店里收集得双层food box,装书非常牢固),其余的他要通通处理掉。鲁本说他头疼,当初是不花钱拣回来的东西,现在却要花钱去扔它,因为他不可能把它们留在卖了的家或遗弃在家门口。我听着也头疼。看他愁眉不展,我说你不妨试试去craigslist上卖,他说,试了,人家看了都说老家具太重不好搬。我家房子所在的地段又是dead end,前面除了太平洋什么也没有,就是摆garage sale, 除了几户邻居,极少会有人往这角落里拐。送给慈善机构吧,人家也不是什么都收的。真是nnd头疼啊! 因为我们本没准备卖房,突然冲进这么一个“抢家”,条件之一就是过户后,仍让我们免费住半年。让我们慢慢做我们的relocation。鲁本也就跟着我们最后尽情享受了6个月的无敌海景,同时慢慢packing。在拆除“宫殿”那“悲壮”的一刻到来之前,鲁本无限深情地用摄像机和照相机把他房间全景,近景,特景,zoom in, zoom out 地猛拍了一阵。边拍还边自言自语地轻声解说着,然后心一狠:拆!“大蓬车”顷刻就没了蓬顶。。。。。 那情景比老公“痛心疾首”的whining更有一种静静的感伤,他的不舍尽在缓缓的无言拆卸中。。。。。。 一间小小的陋室都能使鲁本如此attached,想将来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家和至爱的人,那他会用怎样的身心来爱呢? 最后那个晚上,我们邀请鲁本一起去附近海边的一个中国餐馆,他还挺有心地带了一盒See’s巧克力,并在包装纸上自己设计了一个图案,写上告别的话,非常地漂亮感人。 点菜时,他告诉我们他们犹太人吃东西有很多忌讳,比如吃鱼不能吃无鳞的鱼,不能吃猪肉,奶制品只能在餐前吃,餐后的冰淇淋甜点他就拒吃。还有如果吃了什么就不能再吃什么,什么什么分开可以吃,合在一起就不能吃了,等等,等等我听着都迷糊的规定,感觉他吃东西比挪家具还累,还需要智商。 我问你吃东西的次序偶尔乱了谁会知道呢? 他笑着小声说:“it is sort of self-control matter”. 大家听了都相当钦佩他的诚实和自制力。我及时地望向痴迷打电脑游戏自控能力很差的大儿子,儿子状似惭愧地朝他老妈挑了挑眉,说:“知道了啦”。 本想让鲁本品尝一下那餐馆里难得的几样地道中菜,象清蒸蒜茸活鱼是我的最爱,鲁本问:什么鱼?有没鳞?被告知是猫鱼,无鳞。得,清蒸鱼出局。酸辣汤鲁本说他爱吃,汤分到他跟前,他老兄看一眼碗里漂着的几丝肉,问:鸡丝乎?叫来waiter一问,惨,猪肉也。可怜鲁本满桌的菜他大多只能用眼睛“会餐”,我们也觉得多少有点扫兴。老公说早知道鲁本吃东西这么“简单”,就在家里炖一锅鸡肉,煮一碗菜汤请他便搞定矣。 鲁本说他暂时搬去与他弟弟合住,说可能会去伊拉克转转,然后也许回湾区,也许去某山场干那包吃包住的活,既然没了大洋的“智”境,至少有大山的“仁”景。我说你可以去中国做外教,你的伯克莱优等生文凭比很多在中国混的老外qualify多了。鲁本似乎有点心动,问了很多相关的情况。老公甚至怂恿他明年与我们一起去中国,先和我们去游西藏,再漂长江,然后去我老家一个同学办的学校里当外教,云云。 过了一段时间,老公说鲁本打来电话,说他刚从伊拉克回来,心情特沉重,想邀老公出来聊聊,鲁本说他曾多次转悠到海边的旧住处,就为了瞄一瞄自己当时住的那间房,看看那里的海景和夕阳。。。。。 鲁本真是个怀旧的人,怀旧的人总有一颗软软的心。 又过了一阵,老公头版头条报道鲁本已成了一名Arizona州的集装箱大卡车司机。他说鲁本觉得这份工作不仅能让他开着别人的车,周游美利坚,而且这“别人”还得替他出那一日贵过一日的汽油,连房租都替他省了,因为大卡车后面的舒适小床就是他想睡就睡的地方,最让鲁本满意的是他得了这么多便宜,人家还得付高薪给他!很有点“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惊喜。 我听了却颇感意外,我印象里的卡车司机应是那种高高大大,胖胖壮壮,有一定重量,不说满脸横肉,起码也是目光坚毅的那种。整天在马路上混的人,不害人,也得有一二项东西作样防人啊。可鲁本瘦瘦细细长长的怯怯相,坐在那硕大无比的高车头里,一眼望去,好比一根牙签插在一个大盒子里,似有若无,一定是那种很无助的样子。能不招人欺负吗? 鲁本,一路平安! 文:土笋冻 相片:土笋冻 版权所有( Copyright ),未经许可,请勿转用及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