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嗎啡 3/8/2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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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朋友很奇怪我為什麼會愛聽京劇,我自己也很奇怪。也許是因為小時候,收音機里只有樣板戲的原故,任何時間打開收音機,都能聽到李玉和,楊子榮那氣沖霄漢的二黃腔。樣板戲的是非曲直自有世人評說,但由鑼鼓,三大件伴奏的京劇從那時起就在我腦子裡形成了永久的記憶。直到現在,脫口而出的還常是“風聲緊,雨意濃,天低雲暗”,“他推車,你抬轎,同懷一腔恨,同恨人間路不平”。 後來收音機里又有傳統戲了,譚富英,馬連良,梅蘭芳,程硯秋這些大師們的藝術一下就抓住了我,而且越聽越放不下,還喜歡跟着哼上兩句。有一次跟幾個哥們兒打牌,贏得高興,順口就來了句:“魯子敬到江夏虛實探望,搬請我諸葛亮過長江,同心破曹共做商量”。結果從小一起長大的髮小兒看着我直發愣,說你哪根筋搭錯了,連這個你也能把詞給唱出來。說得我覺得跟犯了錯似的,當時的感覺就跟小時候偷着抽煙讓大人給抓住了一樣。 慢慢地聽得多了,就開始有選擇、有偏好了。現在我最喜歡的是程(硯秋)派。程派的好處我也說不太清楚,有一次看章詒和的《名伶舊事》,裡面有一段話,說得真是貼切。她在書裡引了一條台灣戲曲研究家齊崧先生的評論:“如果聽梅蘭芳的戲是等於吃鴉片,那麼聽程硯秋就等於是打嗎啡。因為吃鴉片尚有戒除的可能;而一旦打上嗎啡,則很難了,最後唯有以身相殉。”估計再說什麼也比不上這句了。 聽程派不能不聽《鎖麟囊》,其中那段“春秋亭外”更是讓人百聽不厭。我總想能寫幾句聽這段唱的體會,可拿起筆就沒詞,老覺得說什麼都詞不達意。那天看葉廣岑的《採桑子》,裡面有一段形容主人公家的大格格參加義演,唱這段戲的場景,一下就找着北了。要說葉廣岑不愧是葉赫那拉氏的後代,對京劇的理解真是入木三分,抄在這,為後面那段唱作註: 悠悠的胡琴聲中,大格格緩緩地唱出了西皮二六: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 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 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何鮫珠化淚拋。 此時卻又明白了,世上何嘗盡富豪。 ……
歌一出喉,…… 寬闊婉轉,深沉凝重,實實地托出了角色的富足、沉穩、多情、善良。大格格圓潤的嗓音,那些裹腔包腔的巧妙運用,一絲不苟的做派,華美的扮相,無不令人感心動耳,加之那唱腔忽而如浮雲柳絮,迂迴飄蕩,忽而如沖天白鶴,天高闊遠;有時低如絮語,柔腸百轉,近於無聲,有時奔喉一放,一瀉千里,石破天驚;真真地讓下頭的觀眾心曠神怡,如醉如痴,銷魂奪魄了。董戈那琴也拉得飄灑縱逸,音清無濁,令人叫絕,有得心應手之妙。琴聲拖、隨、領、帶,無不盡到極致,如子規啼夜,紆曲縈繞,如地崩山摧,激越奔放。琴與唱相糅,聲中無字,字中有聲,如風雨相調,相依相攜;如水乳交融,難離難分,感人至深,使人如入化境。 李世濟飾薛湘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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